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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竊命

我緊張地朝他們奔去,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閃著金光的刀鋒從我眼角浮現,一把尖銳的匕首插破我的心臟,身后是某人熟悉的氣息。

風殷喘著粗氣,一把刀插在我的胸膛,怒斥道:“你根本不配當女皇,你的命該換阿馀的命!”而后,他逼迫余下的道士和巫師重啟陣法,阿馀卻遲遲未能復活,而我的魂靈卻再一次出離。這次我是真的被殺了,而不是龜息,因此生魂存于世上只有短暫的時間,我趕緊附身于我的身體里,可卻遲遲不能融合進去,就在我一臉蒙逼之際,原本受傷倒地的放鶴突然竄了起來。

他和鶯歌互相攙扶著拼命朝我奔來,鶯歌已經被這亂局創刺的傷痕累累。

風殷冷眼看他們,冷笑道:“你主子說她與血麟玉為一體,她不會把血麟玉鍛熔成水,然后獨吞了吧?”鶯歌憤恨地看著他,復述著我曾經跟她說過的話:“風將軍,你知道么?陛下曾說過:‘大司命竊我的命沒關系,即便和魔道勾結也沒關系,他們只是看不起我,想利用我而已,反正我真身命格是墮神之后裔,你們竊的走氣運卻竊不走命理。’陛下她那么努力,甚至用這高淵修為,為自己演算出福禍之機緣,躲避你們精心設計的每場陷害。風將軍,我不明白,我們......我們這些人都是人類,我們才是你的同類,朝夕相處,陛下當你們是她半個親人,她還總以為她能感化你們。她心軟至此,你們卻心狠至此!”

放鶴又雙叒掐指一算,也對著風殷發話了:“少年,你身上有被折損的元氣,你測算過天機?”

風殷繼而冷笑點頭:“家族所有人都要我以姒瓔的父親為榜樣,光耀門楣,萬世華族。可我覺得他太慘了,堂堂一個大將軍,生生被逼成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雍容俗子,被塑造成一個受萬民監視的傀儡木偶,在兒女私情、眾口鑠金中消磨一生,我不想過這種生活。”他的聲音讓我聽不出是凄涼還是譏笑:“他們說......他們說,姒瓔和她母親不一樣。哼,可笑,有什么不一樣的,她還不如她母親呢。我也見過先皇年輕時的樣子,可比她圣明神武多了。我想反抗命運,可命運就指著這條不歸路。不不不,我不甘心,世事怎能如此涼薄,如此無情,我和阿馀,我們......我們不過是想為自己而活啊。”

放鶴看著他癲狂而悲愴的樣子,都有點懷疑自己的功力了,“真是奇怪。”他反復掐著快被他自己薅禿了的幾根手指,喃喃自語道:“這貨的命格不是寫的忠國恤民,冰雪肝膽么?難道我真的被鹮雀連累,仙術都降級了?”

風殷聽聞此言,猛然收斂猙獰的神情,剎那間姿態變得不知所措,他突然看向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看著陣法遠處的戰場上那些掙扎起身的“人”或“妖”,他突然流淚了。

就在我感到我馬上就要真的嘎了之際,我仿佛浸潤到了一個虛幻的夢境。我看見扶云立于萬丈高空之上,他渾身涌動著渾厚的真氣,肆意抓取著蒼茫天地間渙散的小小精元。我看見九天玄女娘娘也踏云而來,擲出一個刻畫著日月初生的陶缽,那陶缽向下屆流溢出金光輝爍的神力,仿佛在聚攏什么東西。

我聽見扶云對身后的九天玄女娘娘說道:“上神,我將不再苦于奢求天界的機緣,不再固執闖蕩天界以求問仙,可是,”他回首對著九天玄女娘娘低眉祈求:“可是天道在上,我與姒瓔已然培植的緣分,天界不當予奪。”

當我所有的七魂六魄、命理天元逐步歸于我本真時,遠處東南方的祭壇上,那幾株被截斷的花株也跟著一并聚攏,而后霧氣凝繞,阿馀的真身也逐漸成型。看著我從地上的血泊中艱難地爬起,看著阿馀的半人半花成型逐漸挺立,風殷的表情也越來越茫然。他不知道是自己或者是祖上哪一輩積了大德,能讓蒼天在他犯下如此大錯之后,還能替他完成夙念,救回這兩個他平生最愧對的女孩。當然,我知道能有這樣的結局與他無關,他只是運氣太好。

我掐指一算,他與她再無羈絆、與我也沒有。我明白了一條天道恒律,時間往前走、世事往前移、眾相沒有什么是亙古不變的。我看著正在復生,但仍處于蒙混狀態的阿馀,驟然間從心底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看上去是新生,其實是訣別,孽緣已盡,余生各渡。

放鶴此時卻顯示出神明的慈悲,他凹出一個普度眾生的姿勢,對著風殷溫和細語道:“平虜將軍,朱鹮鎮的三界禁制就快要復合了,抓緊時間送送阿馀姑娘和這些妖士吧。”

而我被還剩三口殘血的鶯歌大力出奇跡地抗在肩頭,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后的倒影,阿馀還是沒有清醒,他們依然沒有相認,夕陽的余暉為他們清掃前路。我想無論如何,世間苦難重重,只要真心愛過一場,就算是值得了吧。

我躺在床上修養了三天三夜,終于勉強有點人樣。我問一直在我宮內嗑瓜子、和鶯歌擺閑龍門陣,還說我壞話的放鶴:“你什么時候回天界?”

他回答我說:“那得取決于你活多久。”我答道:“那我要是活個百八十歲,你豈不是要滯留人間百八十年?那天界豈不是要空缺一個仙班百八十天,這可怎么得了!”我大驚失色、繼續夸張地說道:“這是震爍三界的大罪過啊,我怎么擔當得起!我還是趕緊再自戕一次,好打發你趕緊回仙界履仙職。”

聽聞此言,鶯歌正在給我搗藥的忙碌身影顫了顫,鼓起勇氣厚顏無恥地說道:“陛下,放鶴仙官是個好人。他滯留人間,是為了我們的安危啊!危險的局勢才剛過去多久啊,您怎么就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了呢?”

“放鶴,”我點頭贊揚鶯歌的理論,感動地大言不慚道:“我果然沒錯看你,你真是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好男人!”跟我比演技,放鶴還是略低一籌,他居然臉紅了,飛到宮門處化成一尊仙鶴雕像,守在門口的石獅子旁。我和鶯歌皆笑地前仰后合。我想起風殷和阿馀,有些時候,天命難以相違,可若是能真心守候,也算為自己和愛人而活吧。我擬了道圣旨,將風殷從牢里提出,流職于苦寒之地——朱鹮鎮,那是他能離阿馀最近的地方了。

鶯歌對扶云的失蹤表示十分不解,更對祭神那日她的偶像站立于萬妖從中而心有余悸,盡管有放鶴含混的解釋,她還是忍不出問我:“陛下,你怎么看?”

其實我問過自己,若非他的幫助,這人像萬千,這心機翻覆,我有幾成勝算?

“若說是幸運,那就是吧。我不知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偶然的機緣,但求索浮生千重局,以求曲徑通幽變。我接受無常的愛恨,如常的聚散。問道這么多年,這潑天的福氣也該輪到我了吧?輪不到也沒關系,但我害怕今生的一切只配煙消云散,我希望來生,能記住這輩子所有難忘的事。”我答非所問,但這就是我能給的最真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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