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頗為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腹部的傷口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

但朱棣從頭到尾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冷冷道：“帶路。”

也先盯著朱棣看了半響，卻突然冷哼一聲，竟什么話也沒說，扭頭就往營帳外走去。

朱棣看著也先掀開門簾走出營帳，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霎那間坐在床上疼得臉都白了。

傷口雖然疼得厲害，但朱棣臉上笑容卻越來越盛。

是啊，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

兩軍陣前，是他當著兩軍將士親口說的要另立新皇。

可是也先還是不敢將他關到戰俘營去。

同樣是被俘的皇帝，可大明跟前宋是有本質區別的。

朱棣的心情大好，朝著營帳外大聲喊道：“草原蠻子，給朕拿酒來，朕今日要一醉方休。”

之前出去的老巫師在年輕女巫醫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了進來，“漢人皇帝，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飲酒，營帳外有人要見你，你見還是不見？”

朱棣沒好氣道：“讓他滾進來，以朕現在的處境，能讓巫師當說客的人要見朕，朕說不見有用嗎？”

老巫師平靜道：“他是你的人。”

朱棣瞇著的雙眼瞬間睜大，滿是不敢置信的看向老巫師。

老巫師深深看了朱棣一眼，轉身道：“我去讓他進來。”

朱棣雙目死死盯著門簾，內心震怒又不安。

能夠在這種時候跑過來見自己的大明國人只有兩種。

一種是像喜寧那樣投向瓦剌了的漢奸。

另一種則是大明京都跑過來和談的。

這兩種人朱棣哪種都不想見，特別是第二種。

皇帝都死在了陣前，仗還打贏了，這時候派人過來和談是想干什么？

真想將大明變成前宋嗎？

“啪！”

門簾被人掀開。

一個穿著甲胄的高大胡人大步走入營帳，在見到朱棣后立即跪了下去，“罪臣護駕來遲，皇上，您受苦了。”

朱棣看著來人心底長舒口氣。

是個胡人，至少肯定了這人不是大明京都派來跟瓦剌和談的，大明子民中雖然也有胡人，也有在朝為官的胡人，但至少外交官肯定不會是一胡人。

“你是誰？”朱棣問道。

那高大胡人詫異的抬頭看著床榻上的朱棣，“陛下，您不認識罪臣了嗎？罪臣是錦衣衛鎮守使哈銘啊，罪臣隨陛下親征瓦剌，又一起在土木堡之變中被瓦剌俘虜。”

朱棣沒心思在哈銘的身份上糾結，直接點頭道：“原來是哈銘，你被俘后瓦剌沒為難你嗎？”

哈銘道：“陛下，罪臣是蒙古人出身，所以瓦剌人也沒有難為我。”

“抬起頭說話。”朱棣開口道。

哈銘立即抬頭。

朱棣上下打量他幾眼便點頭道：“看來瓦剌人確實沒為難你，不僅可以在敵營內自由走動，還能身穿甲胄。”

哈銘一聽，嚇得立即又趴了下去，“皇上，罪臣雖是蒙古人出身，但對陛下，對大明是忠心耿耿啊！”

朱棣擺了擺手，“起來吧，我沒說你投敵，還有，不用再叫我陛下了，德勝門前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咱現在不是皇上了。”

“陛下在兩軍朕前，以性命鑄大明風骨，在臣心中，陛下您永遠是陛下。”

朱棣冷哼道：“天豈能有二日？大明以另立新君，瓦剌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要是皇上，等回到大明你要置新君于何地？”

“這...”

朱棣拍了拍床榻，“坐過來說話吧，和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哈銘這才小心翼翼站起來，走到床榻邊上坐下，“謝太上皇賜坐，罪臣知道得挺多的，不知道太上皇想先聽哪些？”

朱棣眼皮子跳了跳，有心想要否認自己太上皇的身份，但臨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先說說戰爭打得怎么樣了吧。”

哈銘皺眉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沉重道：“情況可能不容樂觀。”

朱棣提高了音量，“可能？軍國大事是能用可能來形容的嗎？”

哈銘無奈道：“實在是目前局勢太不好分析了，德勝門外那一戰，瓦剌人損失非常慘重，目前瓦剌三路聯軍只剩下不到三萬人。”

朱棣狠狠一巴掌拍在床上，興奮得大吼一聲，“好。”

哈銘一臉尷尬道：“太上皇，您先別急著高興，瓦剌雖然只剩下三萬人了，可其實大明的形勢并不樂觀。”

朱棣瞬間就嚴肅起來，“怎么說？”

哈銘嘆了口氣，“德勝門那一仗，兵部侍郎于謙于大人打的確實是漂亮，但也讓瓦剌人確認了一件事情，大明京都內確實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了，當時從德勝門內殺出來的有部分甚至還是永樂一朝留下來的滿頭白發老兵。”

朱棣嘆了口氣，“子孫不孝啊！”

哈銘連忙道：“太上皇您別這么說，您做得已經夠好了。”

朱棣目光復雜的看了哈銘一眼，抿了抿嘴，最終說出來的卻是，“可惜我們現在什么也做不了，接下來只能夠靠于謙了。”

哈銘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來一句讓朱棣差點驚掉了下巴的話，“不，我們還能做點事，不過需要太上皇您幫忙才行，只要太上皇您能夠想辦法將也先騙出中軍大營，罪臣便有辦法行刺他，也先一死，瓦剌聯軍便不攻自破。”

朱棣翻了個白眼，“就憑你？也先雖然不是大汗，可也算得上是一個雄主，從古到今，你見過有哪個雄主是被行刺死的？”

哈銘一聽立即就急了，“太上皇，您要相信我，臣不是一個人，關押大明三百錦衣衛的戰俘營，是由瓦剌三個小隊輪流看守，這三個小隊其中一隊的總旗是瓦剌巴圖特部落少領主的親信，我有辦法能夠說服他跟我一塊兒起事。”

朱棣驚道：“哈銘，你剛說那戰俘營里有多少錦衣衛？”

哈銘連忙重復道：“三百。”

朱棣聞言，瞬間整個人身上的氣勢都不一樣了。

三百錦衣衛。

若是能有三百錦衣衛在手。

朱棣狠狠握了握拳頭，“哈銘，你跟朕說說你的整個計劃，朕看看到底行還是不行。”

哈銘張了張口，很想問問朱棣你不是之前還說要別稱呼你皇上了嗎？

怎么一轉眼就又突然自稱起朕來了？現在到底是該喊你陛下還是太上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