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比劍，又能是為什么來？”黃鑠仍然不回答問題，卻反問道。她還是時不時的就咳嗽幾聲，不知道是什么病，抑或是什么時候種下了病根。

“我只是覺得蹊蹺，卻一下子說不清楚。”我說道，心頭一點疑問，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管他呢，是比劍也好，不是比劍也好，只要他來，就給他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以后永遠都不敢小覷我竹山。”黃鑠說著，放開我的手，在面前橫豎劃了兩下，好像是什么招數。

“此人輕功卓絕，內力深厚，只怕劍法也有過人之處。”

“輕功卓絕，內力深厚，劍法過人。”黃鑠不屑地說道，“單憑比劍，他也許能打得過我，但是他能打得過褚圣隱？他能一個人打得過竹山六客？即便他一個人能打得過，那我就讓他嘗嘗我機關的厲害。”

她當年一個人闖竹山，竹山遍地機關，還有竹山六客和一眾墨俠前去阻她上山，卻被她一路走，一路改造竹山原有的機關，把個客場作戰變成了主場，使竹山六客一眾人反陷入了她的機關大陣，毫發無傷地救出了義父。經此一戰，竹山上下從此對她靜若天神。別看她大呼小叫地囂張，但是她的囂張可不是因為父親是墨家鉅子，而是因為她自己。自從她上山，負責墨工的雖然名義上還是義父，實際上是黃鑠在管，而且她的機關術青出于藍，已經在乃父之上。小刀一柄，青竹一管，片刻之間，就可以成為殺人利器，而且不管對方武功多高，在她的機關面前，無不縛手縛腳，最終鎩羽而歸。如果碰上她不開心，那么能有個全身而退，就是對手的奢望了。

這樣一個女孩子，也難怪二十七八了，還沒有嫁人。

誰敢娶她呢？即便敢娶，誰又能配得上她呢？

不過她提到機關，倒是像一支火把，把我心中那一點疑問照亮了。

“夏侯師伯那次作亂，到底是為了什么原因？”我問道。

“哼，還不是要把我墨家的機關術拿去給曹操用，當做殺人利器，當時曹操即將跟袁紹開戰，袁紹勢大，夏侯云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要幫曹操打那個仗。可我墨家機關術歷來用作防守，如果用作進攻，那就更厲害了。兼愛非攻，這是我墨家嚴訓，爹爹當然不肯，夏侯云飛要不到圖紙，就翻臉，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

“這么說，他倒不全是因為要做墨家鉅子而跟義父翻臉？”我感覺自己好像離答案越來越近。曹操本姓不是曹，而是夏侯，夏侯云飛幫他打仗，那是本家哥們，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話足以說明問題，不用過多解釋。這樣一來，我就離答案更近了。

“不是，夏侯云飛那個人，倒不是那么官迷心竅。”黃鑠對夏侯云飛恨則恨矣，卻并不隨便毀謗，恩怨分明。用現在的話說，一碼是一碼。

“你問這個干什么？”黃鑠問道。

“沒什么，隨便問問。”我說道，至此，我已心如明鏡，夏侯青此次來訪，還是為了機關術。

所謂比劍，只是個障眼法而已。

回到談樞閣，我又把問了幾個問題，前后聯系起來，認定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五年前正是曹操和袁紹官渡之戰前夕，曹操手下不過幾萬人，袁紹有不下二十萬人，雙方勢力對比懸殊，作為本家兄弟的夏侯云飛，當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曹操打勝這一仗。墨家善守，天下皆知，不過其實在善守的背后，還有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那就是一個善守的人，必然善攻。甚至如果打分的話，善守三分，那么善攻只怕有六分之多。所以墨家真正讓世人敬而遠之甚至恐懼的地方，倒還在于他們并不示人的破壞力。夏侯云飛當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墨家機關術的破壞力，也就有了五年前的墨家內亂。

而五年后的今天，曹操已經把袁氏一族趕盡殺絕，甚至遼東公孫康都已經授首，北方已定，圖謀一統天下的心情，非常迫切。接下來就是西北馬騰韓遂、西南劉璋張魯和南方的江東孫權、荊襄劉表，這些勢力，說厲害也一般，但是比較分散，打起來比較麻煩，比如馬騰韓遂，既是朝廷大員，又是流寇，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能不能找到他都是兩說。荊襄劉表碌碌庸才，可是那個打不死的小強劉備替他看住了新野，試探了兩次，均以失敗告終，少了十萬大軍，怕是不容易吃得下。孫權手下更是人才濟濟，而且這小子手握長江天險，手下軍隊又擅長水戰，極有韌性，像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劉璋是最好打的，但是前面有張魯頂著，夠不著他，而張魯雖然也不難打，但是他那地方打是好打，可是不好守，而且經濟也不怎么發達，沒幾個將軍愿意到那里駐守。

這所有的地方，憑著曹操現在的實力，一個一個打下來都不成問題，可是也都有問題，那就是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而分兵去打，又實在沒多少把握。當然，如果武器比較先進一點，攻擊力更犀利一點，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而，如果能夠弄到墨家機關術，進行量產，大批量投放到各個戰場上去，那就容易得很了。何況作為一個內亂中的失敗者，夏侯云飛的注意力也一直都不會離開墨家機關術。

這么一分析，對夏侯兄弟（曹操也包括在內）最大的誘惑，不是苦行僧團體一樣的墨家，而是墨家手中冠絕天下的無上利器：墨家機關術。

聯想到黃鑠的能力，我對這個誘惑有著比較直觀的印象。不管哪個戰場，增加一個黃鑠，那結果會截然不同。

我思慮再三，才對黃鑠說出了我的結論。

她一點都沒當回事。

“讓他來，”她一邊咳嗽，一邊摩拳擦掌地說，“我巴不得呢！”

“我怕他不是一個人來。”這才是我擔心的真正原因。

對于我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為，黃鑠不以為然地瞥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六個字：

“來多少，死多少。”這位墨家機關術大能，對自己很有信心。她的自信讓我想起兩句話。

難道全世界的雞蛋聯合起來就能打破石頭嗎？！多又怎么樣？！

還有一句，耗子再多，也是喂貓的貨！又怎么樣？！

她這么有自信，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剛剛來到山上，對竹山還差不多一無所知，自然也不可能對山莊的能力妄加評價。所以聽她這么說，也就不好再說什么，心中的一點疑慮，也暫時放下。接著我們兩個話題轉向，黃鑠對二十一世紀著迷了，總也聽不夠，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問我，三國時候的城市有的還在，有的已經消失，我一個一個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說給她聽，隨著八卦程度的逐漸深入，那一點放下的疑慮，就徹底消散了。

“其實吧，我覺得，有句話，嘿嘿。”躺下睡覺了都，黃鑠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了這么句莫名其妙的傻話。

“你想說啥？”我問。八卦了半晚上，兩人之間那一點點距離也不知不覺的沒有了，說話的時候，就像多年的閨蜜一樣百無禁忌。這就是女人的好處。

“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哦。”她神神秘秘地先要我保證。

“我不生氣。”我認真地說。

“其實我覺得那個諸葛亮，荊襄到中原，如果有這么個能人，爹爹即便不認識，也應該能有所耳聞。我心里不踏實，總覺得這個人沒準跟我似的，也是個歷史的錯誤。”

“應該不會。你啥意思？”我盡管否定了她的說法，但是自己心里又何嘗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想法。

“你這個人心思比較重，一天到晚陰謀陽謀的，我倒是認識個人跟你比較般配。”黃鑠猶豫了一下，說道。

“誰？”

“柳先生。”

我眼前一下出現那個自我感覺良好的陽光男孩，風塵仆仆的侃爺加二百五的高大形象。

“為什么？”我問。

“我覺得他也挺能想事情的。”

“可是，姐姐，我不這么想。我愛的就是諸葛亮。”

我坐起身來，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有個人問佛，什么是愛情。

佛說，我知道這個答案，但是你要先給我做一件事，才能得到這個答案。

門前的山上有一片桃林，你到桃林中去，把最漂亮的一朵花摘來給我。但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你穿過桃林的時候，只能向前走，不能回頭。

那人走進桃林，一直向前走。等他回到圣人面前的時候，竟然兩手空空。

花呢？佛問道。

那人回答道：我走進桃林，一路向前，看到過幾朵很漂亮的花，也覺得有可能就是最漂亮的花，但是我想，也許前面有更漂亮的呢。于是我繼續向前，卻再也沒有發現那么漂亮的花。我又不能回頭，也不能帶著不漂亮的花回來。所以我就空著手回來了。

佛說：這，就是愛情。

愛情就是愛情，它不能用來比較，一旦比較，必然失去。

我說完，黃鑠愣了半天，我看她沒聽懂，就又說了一次。

黃鑠還是很白癡地愣了半天，給我看得直抓狂，剛要再給她說一遍，黃鑠突然弱弱地問道：“佛是什么？”

我又起了撞墻的沖動。

不過這事不怪她，三國時候，連達摩老祖都還沒來到中國呢，不知道佛的人太多了，我姐姐只是其中一個。

我又把“佛”替換成“圣人”說了一遍。

黃鑠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舒服多了。看來她聽懂了。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真累！（疲勞擦汗狀(～o～)）

“呃，那個……圣人是什么？”

狂噴ing……誰都不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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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燈瞎火的，黃鑠欣賞不到我的表情，不過她能體諒我的感受，她很體貼地說道：“呵，呵呵，開玩笑的。我第一次就聽懂了。”

我撓……我自己……

不過黃鑠又加了一句話，把我從自虐中救出來（我再也沒力氣撓下去了）。

她嘆了口氣說道：“不過，這個無聊的故事，聽起來還不錯。”

然后她就扔下我一個人吐血，自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