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喻國是顧蕎的故鄉，自古以來就是黃沙漫天，不適合居住，但一直有許多人留在這里，因為在傳說中，這里是神最鐘愛的地方。

顧蕎從小聽到大：當神再次降臨，沙漠會變成綠洲，為所有人帶來永恒幸福。

幸福大約就是吃的飽，有大房子，有好看的衣服。

顧蕎想，那可真好。

那一年的雨季比以往長久很多，雨水滋潤了土地，點點綠色萌發，是從未見過的生機盎然。

人們說這一定是神的賜福，神會在不久后降臨。

但…

他們沒有等來神，而是暴亂的獸群。顧蕎東躲西藏，可是獸群數量龐大，所到之處皆成一片廢墟。

她根本無處可躲，被無數的爪子踐踏，被撕咬，暈死，痛醒，循環往復。獸群過境后，她竟然還活著。

不過也快死了，顧蕎能感受到生命正隨著鮮血一起流逝。

「重置了這么多次，還是這樣的結果。」空靈的聲音自天外而來。

顧蕎灰敗的眸子重新染上了光彩。

還有幸存的人嗎？誰能來救救她，她想活著。

一道人影踏破虛空而來，顧蕎奮力抬頭，那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金光，但顧蕎看不清祂的面容，血液混著汗水逐漸模糊了她視線。

是神么？是神吧，神為什么不救她？為什么不阻止這場災難？

只眨眼，那身影就到了顧蕎身邊。

顧蕎耳邊響起祂的聲音：「好頑強的意志。」

顧蕎努力想要發出聲音回應祂，可身體再拼湊不出一絲力量，意識漸漸模糊。

神什么也沒做，只是旁觀著，直到顧蕎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顧蕎從痛苦的記憶中掙脫，繼續欣賞著靈御城的暴動。

她要弒神，要把那個高高在上接受所有人敬仰卻又毫無作為的神拽到爛泥里，撕碎祂的衣服，敲掉祂的牙齒，將祂的身體用火燒成灰…

“顧蕎。”身后的陰影中傳來熟悉聲音，那人從陰影中走出，與顧蕎隔著一段距離。

“你究竟想做什么。”那人問。

“很難猜嗎？我想創造出永恒幸福的世界，一個無神的世界！“””顧蕎側過身語氣熟稔：“好久不見了……暮秦年冕下。”

“永生者。”暮秦年看著顧蕎淡淡吐出三個字。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至少幾百年了，眼前人毫無變化。

靈魔兩族壽命至多不過250年。

暮秦年是因為封印，那么顧蕎呢？

顧蕎身上沒有時間禁術的氣息，所以只有這種可能。

顧蕎微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來你的記憶完全恢復。”

“嗯。”暮秦年淡然點頭，聲音沒有任何波瀾：“我已經完全是我。”

暮秦年沒頭沒尾的說了這句話。

顧蕎卻懂。

魔族每一任王都會在生命彌留之際，將全部的記憶注入到新王腦海中，再留下原初之魔的預言。

千百年的記憶積累，越來越龐大。

暮秦年的父親就因為無法承受龐大的記憶而幾近精神崩潰，但在臨死之前卻依然將記憶傳承給暮秦年，這是刻在魔族血脈中的。

那種大腦仿佛要被撐爆一般的痛苦，沒有任何物種能夠忍受。

只有瘋狂的殺戮、見到鮮血才會片刻的緩解。

所以魔族君王一直以來的名聲都不太好。

成為魔王十年后，暮秦年短暫的迎來了清醒。

強硬的把王位傳給弟弟，將自己封印，一是為了阻止即將發生的預言，二是梳理或者是…剝離這些記憶。

總有一天要把梳理好的記憶送給新王。

只是不再把它粗暴的傳承下去，而是作為一個虛擬的圖書館般，供每一任魔王，或者每一個魔族，隨時進行查閱。

——回憶——

顧蕎與暮秦年相識在一場戰爭中。

那年。

顧蕎是靈族派來討伐魔族的無名騎士，暮秦年是魔王當做棋子推出去的兒子。

暮秦年聽從魔王的命令，率領魔族大軍占領魔族外圍森林，但靈族早早在森林中設下大量陷阱。

魔軍大敗。

為了躲開刀劍暮秦年跌入了深坑陷阱，正巧拽下了站在陷阱旁邊的顧蕎。

陷阱被設下了禁制，在外面看去只是一塊平平無奇的草地很難被人發現，在其中卻無法使用魔法出去。

不想辦法出去就會被活活餓死在這里。

都身受重傷的兩人不得不短暫的恢復和平，逃出陷阱后回到自己的陣營繼續作戰。

再后來魔族戰敗，卻也迎來了和平。

暮秦年的繼任大典上，顧蕎是靈族派來祝賀的使者，她也是在那時知道了，魔族的秘密——魔王傳承。

直到今日，兩人再次相見。

顧蕎看著暮秦年幽幽開口：“傳承解決了，預言怎么辦？”

暮秦年眼神冰冷：“預言是假的。”

顧蕎疑惑。

暮秦年再次開口，聲音更加沉重：“預言的重點一直以來都是錯的，【靈族會毀滅魔族】所以魔族想要先出手滅掉靈族，正因如此靈族才會對魔族出手，神真正想要的是這世間只留下一個種族。祂利用了預言在兩族之間造成仇恨。”

暮秦年當年為了阻止這個所謂的預言，匆匆地將王位交給弟弟，將自己封印，而這封印的幾百年間，他慢慢的梳理著每一代魔王留下的記憶，而捋了順這些后，暮秦年發現非常可怕的事實。

最初的魔王記憶中，魔族并沒有預言說靈族毀滅魔族。

世界之初，「神」從天外而來，降臨到零域大陸，創造了靈族。

而后共同將力量傳承給兩族先祖。

靈魔兩族先祖在學習時互通情愫，然后結合，誕下混血。

「神」震怒，將兩族混血的孩子驅逐到零域大陸之外，將魔族驅逐到零域大陸邊境，而后降下神罰，兩族永生永世為敵。

這神罰便是所謂的預言，這些真實的記憶，在每一代中都被淡化，似乎每個魔王都察覺到了什么，卻都無法捕捉，清晰的便只有對靈族的厭惡。

兩族反目，千萬年來戰火不曾停歇。

仔細想想，靈魔兩族最初并不互相厭惡，甚至可以誕下混血，可是在神發現兩族融合后一切都變了。

神在害怕什么呢？

靈族魔族各擁有神一半的力量，那么兩族融合，便會創造出神。

而關于這段的記憶，被故意［抹除］。

只有「神」才能做到。

而他能夠抵抗這種［抹除］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另一份血脈——原初靈魔兩族的混血。

他與神更接近。

暮秦年收斂起思緒，望向顧蕎：“既然目的相同，我們可以合作。”

顧蕎眼神流露出些不知名的情緒，面上卻依舊帶著微笑：“老朋友，合作愉快。”

暮秦年看著顧蕎。

顧蕎的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強：“總要有人去死的。”

“但那不會是千春梓，也不會是我與你。”暮秦年微闔眼眸，消失在黑影中。

“是啊…”顧蕎輕聲回應著。

顧蕎回頭望向如螻蟻般的人群。

魔界中央城堡內。

伊斯特坐在書桌后由魔醫包扎傷口，一個黑袍侍從從門外而進。

“吾王，將軍來了。”黑袍侍從跪趴在伊斯特腳邊稟告。

伊斯特語氣淡淡：“讓他滾進來。”

片刻后，魔族將軍走進來，他難得地將自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除了臉部外，沒露出任何肌膚，連手指都被皮質手套包裹著。

伊斯特看見魔族將軍眼神微亮，表情卻依舊驕矜：“周吟雀，終于舍得來見我了。”

周吟雀抬手解掉身上的斗篷扔在書桌上。

“你們都出去！”將軍的聲音此刻帶著十足的怒火。

魔醫和侍從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抬頭，趕忙退了出去。

隨著殿門被關上，周吟雀走近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王座上渾身纏滿繃帶的伊斯特。

伊斯特擰眉：“你是什么態度！”伊斯特覺得自己的魔王權威被挑釁了。

“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周吟雀壓低聲音，額頭的青筋都爆起了：“你差點就死了知不知道！？”

伊斯特冷哼一聲，既然是關心的話，那他還是可以稍微忍耐一下的。

周吟雀畢竟給伊斯特當了這么多年的下屬，有些東西變成習慣了，要不然早就揪著伊斯特領子一邊打屁股一邊罵了。

不聽話的小孩就得這么教訓。

“我會做好安排，你養傷就好。”周吟雀咬著后槽牙眼神狠厲，這不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見，只是通知一聲。

伊斯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被人吼過，這體驗著實新奇。

坐在王座上的矜貴青年稍微動了下身體，然后倒吸一口涼氣，不能亂動，傷口再崩裂一次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伊斯特在心里暗暗嘆可惜，氣氛都到這了，真想狠狠地踩將軍強壯的身體呢。

還是先聊聊正事吧，伊斯特收斂起腦海中奇怪的想法，開口道：“靈族那邊……”

聽見靈族周吟雀怒氣又上來了，雙臂將伊斯特圈禁在王座上，貼近他的臉語調森寒：“不許再跟靈族聯系。”

靈族的想法他一清二楚，只有自家這個天真的王被耍的團團轉。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伊斯特眼神冷下來，抓起一旁的燭臺重重砸向周吟雀，他可以縱容將軍玩笑兩句，但身為王，下屬只能服從，不能反駁。

周吟雀額角潺潺流下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