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拼殺，完全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外的。

不說劉渙，便是這瓦埠亭的亭長此時也因為有幾分氣力不濟而面露膽怯來，“張四郎，你若有什么求取盡管私下來與我商議，何必要趁這亭舍中貴人休憩時與我難做！”

“鄭公，俺也曉得你是豪爽人物，但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奮力一刀蕩開亭長的攻擊，賊首張四猛然對著賊眾嘶吼，“給我沖進偏舍！乃翁平日養著爾等，便是今日來效死命的！”

說罷，他也邁步往偏舍沖去，賊眾見狀更是紛紛呼喝。

隨著這聲令下，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許乾周大盡管被人纏住，神色也陡然驚慌起來，偏舍里的貴人今夜可是不能有絲毫閃失。同樣，亭長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當場不顧一切的往前沖，想要去阻擋氣勢忽然浩大起來的賊眾。

先前那賊首說什么拉許乾落草，眾人心底都不相信，此時賊首終于道出目的后，眾人紛紛慌張起來。

而剛決定去解決賊首的劉渙，這邊只沖出幾步，便聽到賊首的呼喝。當下也頓住腳步，猶疑起來。只這短短數息，亭長卻已經朝這邊跑來，“還愣著作甚，速速去保護貴人！”

眼見賊眾都拼了命的往偏舍沖去，賊首也道出今夜的目的是偏舍，眾人又哪有不慌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偏舍去。

順著亭長的話，同樣將視線重新投向偏舍，劉渙忽然皺起眉頭，情況有些不對！

這群賊人若是奔著陳溫來的話，從剛才庭院混亂剛爆發的時候，便應該迅速判斷出侍衛的方向就是他們主攻的方向。而不是賊首去迎戰亭長，又分人將許乾周大托住，余下的人才去應對的侍衛。

所以，他們目的并不是陳溫！

根本就是許乾或者亭長！

“他們使詐！”猛然斷喝出口，同時劉渙已經快速轉身，看向此時已經跑到自己身邊的亭長。

迎上亭長投來的茫然眼神，越過他，站在亭長身后一步距離的正是那賊首！

當下，賊首已經露出猙獰的笑容，趁著亭長后面毫無防備，直接將腰刀劈了過來。迅速伸手將亭長拽開，盡管劉渙的反應已經足夠快，但亭長還是被賊首深深的砍了一刀。

鮮血飛濺，亭長當場疼的痛呼一聲。

“混帳！”憤怒咬牙劉渙握著手中腰刀便朝著賊首沖了過去。

“大兄!”

眼看亭長被賊人重傷，方才也將注意力投向偏舍的許乾、周大也同時驚呼起來。當場奮力擊退纏斗的賊人，向亭長沖來。

捂著受傷的后背腰身，亭長血流不止。

“大兄，你沒事吧！”托住亭長，許乾哽咽起來。

鮮血飛速流逝，又在清冷秋夜，亭長方才還潮紅的臉色此時已經漸漸變淡，“這伙人不是為刺殺方伯來的，他們就是想要了我鄭大的這條賤命。我鄭大在這瓦埠亭做亭長，看來是妨礙他們了！”

“你們這群混蛋！”拎著刀周大再次憤怒沖進人群。

看著周大憤怒的樣子，亭長咧嘴笑了笑，望向許乾，“周大郎是有真本事的，你許乾也是有本事的我曉得。只不過因為我鄭大寬仁，又在這淮南有些薄面，你們都愿意跟著我廝混?！?

吃痛捂住傷口，亭長嘴唇開始發白，卻是緊緊握住許乾的手，“兄弟俺曉得你的本事。日后你若發達了，老兄只托你一件事，稍微照拂下我家那小子?！?

話落，亭長終究因為失血過多而當場身亡。

“許大兄，小心！”連忙沖過來擋住一名賊人的偷襲，周大此時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但依舊斗志昂揚，“咱們一起殺干凈這伙賊人！”

說罷，周大再度瘋狂廝殺起來。

而此時許乾也瞧見與賊首纏斗許久的劉渙明顯開始不支，他當即握著腰刀，爆喝一聲向賊首殺去。

先前與亭長纏斗許久，方才又被劉渙耗掉許多精力，此時面對氣勢洶洶攻擊過來的許乾，賊首也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對手！

“風緊！扯呼！”

當場大呼一聲后，賊首迅速朝庭院門口退去，同時方才一眾還喊殺的賊人也紛紛向院門靠攏過去。

即使在方才的亂斗中，死了數名賊人，又有許多受傷。但終究這伙惡賊在數量上占據優勢，而周大、許乾以及侍衛們也同樣斗的精疲力竭。

于是在眾人的對峙下，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賊人退走到門口。

“許大，我先前便說了。今夜就是奔著你來的。”豎著手刀，賊首一邊后退，一邊冷笑，“如今你的亭長鄭大已死。你也沒有了前途，離了這破落亭舍，隨我等一起快活豈不自在！”

“張四，今日之仇，我一定會報?！崩渲?，許乾盯著賊首目露兇橫。

干笑兩身，賊首被許乾怒懟后，也不生氣。

只扭頭看向劉渙，仔細端詳了會后，忽然輕笑，“我當是哪里來的英雄人物，看你這模樣不正是前幾日因為斬殺惡奴而揚名的劉家大郎嗎？怎么你也是來投他鄭大的？”

聽到賊首能坦然道出自己的來歷，劉渙也大約清楚這家伙怕是和成德脫不開干系，至少應該是見過劉普的。

“張四郎，我聽說古時候的豪杰都是憑借驍勇或者忠義來感染旁人追隨的?！眲o冷靜作答，“而你這般趁著月夜旁人毫無防備時突襲的，我以為并不算英雄?！?

“嘁！”嗤聲一笑，張四不屑，“都什么年月了，還英雄豪杰。當今這個世道，實力為尊。你劉大郎再是英雄，周圍沒有追隨你做事的人，你又能算什么英雄？”

聞言，劉渙只搖頭輕笑不止，“若是如你這般挾恩圖報，驅使伙伴去拼命的英雄?！倍⒅鴱埶?，“我劉渙并不稀罕！”

“好！大郎說的好！”周大當場附和，“你這家伙做事鬼鬼祟祟，作戰又用恩義驅使同伴，縱使他日能成一方人物，俺也瞧不起你！”

面色迅速冷清，張四掃視身旁漸漸低頭的同伴，心里怒罵劉渙不止。

沒想到他剛才只是臨時起意，想用擊殺鄭大的威勢來恐嚇一下這成德劉氏子，不料卻被他以言語反諷過來，導致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勢又迅速消散去。

“小子，我勸你最好不要引火燒身，僅僅憑借你們幾個人根本不可能擋住我接下來繼續攻擊?！?

聽到張四恐嚇還要繼續攻擊后，周大也踟躕起來，一時間竟不敢再譏諷。

“那我也勸你好生思量清楚?！睊哐蹚埶纳磉呉槐娙?，劉渙也冷聲反懟，“以你這剩下的十幾個殘兵敗寇是否能將我們消滅，否則一旦拖到天明。州郡的官軍，怕是要來將你一網打盡！”朝后面拱了拱手，“你當真以為偏舍內的那位是尋常人物！”

“大膽賊子，休得猖狂，作亂州郡者，老夫必發兵征剿！”

當下，偏舍內的陳溫也在數名侍衛保護下，昂首闊步走了出來。終究是多年官場沉浮，此時其一聲斷喝，身上那股來自掌權者的威勢，陡然擴散開來。

不僅許乾、周大等人紛紛頷首，便是剛才很硬氣的張四，此時也不敢再出言反駁。

借著月光瞄了瞄陳溫的輪廓，張四終于不再糾纏，領著一群賊眾匆匆退走。

對視一眼，劉渙與周大連忙跟了出去，直到確認賊眾確實已經走遠后，兩人才重新返回亭舍。

亭舍堂屋內

許乾與亭父已經將亭長的尸體收殮進來，用麻布簡單覆蓋后，擺放在堂屋內。

上首，整日都不曾公開露面的陳溫，終于出現并高坐在主位。

身旁分別立著許劭與侍衛長，下方許乾與亭父立在那里面露悲傷，待劉渙兩人回來后，也相繼嘆了口氣，站到兩側。

見今日亭舍內主要的幾人都已到場，陳溫也嘆息開口，“鄭公在瓦埠亭任亭長已經有許多年，這些年往來壽春與淮南的許多州郡掾吏都曾向我提起過他。我也正準備同邊府君商議，拔擢他任州郡吏。沒想到今夜卻犧牲在與賊人搏斗的戰斗中，此事帶我返回壽春后定會安排人來妥善處理的。你們且放心?！?

聞言，許乾與亭父連忙拱手，“多謝方伯！”

點點頭，陳溫又說了幾句勉勵話，贊許許乾、周大今夜的勇猛后，才將目光投向今夜表現可稱為不俗的劉渙。

若不是他當場喝斷賊首，說不定在亭長當場身死后，賊眾士氣大盛還真會攻破整個亭舍。后來又是劉渙臨危不亂，憑借個人膽識硬生生將賊人的威勢打壓下去。

“大郎今夜舉止有度，行事穩妥，不愧是成德劉氏子。我以為白日所說的暫假都官書佐之事也無需再看，非常之時，權以你為本州門下都官書佐，明日我便吩咐州中將印綬符傳送來與你?！?

說起來，劉渙雖然是刺史門下的都官書佐，聽起來很唬人，但其實秩還沒有到百石，不過也正因為是刺史門下，所以即便品秩不高，也會授予吏員標配的青紺綬和銅印。

而陳溫在封完劉渙官職，又掃視三人后，也終于沉聲說道：“眼下便有一件緊要事需要你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