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家伙想干什么！”當劉渙將目光投向偏舍的時候，方才被求盜訓斥一頓的周大，當場呵斥起來。

指著劉渙，周大一臉嘚瑟，“俺就說你這廝有問題吧！”再度朝劉渙走來，周大又指了指偏舍，“你可曉得那方舍內是何等尊貴人物在談話，豈是你這等小人物可以窺探的？”

當場，求盜許大與亭長也在周大的嚷嚷聲中，踱步朝此處走來。

偏舍內

亭舍的房舍里布置都差不多，通常擺放都是床榻和被褥，偶爾有獨間偏舍的也不過是多添一方案幾和幾塊蒲團。讓投宿的貴人更容易辦公或者談話。

此時偏舍內的案幾兩側，正分別端坐著兩人。

一人是依舊仙風道骨的許劭，其對面，則是名看起來年歲頗長，臉頰消瘦略有褶皺的中年人。此人正是讓外間談之色變的揚州刺史，與許劭同郡的汝南人，陳溫。

“如此說來，其實成德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陳溫拿著筆在簡牘上寫完最后一句，抬起筆吹干時自顧說道。

偏舍內只有兩人，他的話顯然是對許劭說的。方才許劭已經將此次南下的情況悉數告知。

“是的，縣寺應該已經按耐不住，開始對縣內豪族施壓。我想，往后縣寺與各族間的摩擦還會不斷。”許劭沉聲回應，“此番成德便有一名劉氏子隨我同行?！?

“子將這是收了新弟子？”陳溫有些意外。

哂笑搖頭，許劭面露苦澀，“如今我已經是避難流離的身份，又豈還會隨意收容弟子。只是礙于成德劉氏的交情，帶他北上，尋覓機會，引薦一番罷了?！?

稍微愣神后，陳溫也是當場失笑，“原來子將說了這許多，是想把此子引薦給我是吧？”拊掌捋須，陳溫再笑，“以子將你觀人之精準，竟然能主動引薦后進子弟。莫非此子身上有甚觸動你的地方？”

默默與陳溫對視一眼，許劭也搖頭無奈，“果真什么都瞞不過方伯?！毖杆偈諗啃θ荩S劭忽然嚴肅起來，“不瞞元悌公，我在此子的身上看到昔日一位故人?！?

“何人？”陳溫好奇。

“譙縣曹孟德！”

“孟德！”陳溫愈發詫異，旁人不知，他卻是曉得內情。當年曹操要求許劭給他品評的時候，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才得來的評價。而也是那次之后，許劭對曹操的認知才有了改變。

“子將以為此子行事能與那曹阿瞞相比擬？”陳溫愣了愣神，復又有些錯愕，“而且還其還是劉氏子弟？”

“正是！”許劭篤定，“元悌公與我乃是舊識，我也不瞞你。曹阿瞞當年的評語多少有些受裹挾的意思，而那之后，此人的行事倒也不枉我稍寬其詞。但今日這劉氏子，以我看來比之當年高皇帝多了幾分豪邁，比之昔日光武帝，卻又更擅于無賴。此乃成大事者，必有之素。”

抬手止住許劭，陳溫面色凝重，“如今天下將亂，子將可知你這一番言論，意味著什么？”

“劭自是明白?！鳖h首喟嘆，“是以那日成德縣寺其翁邀我品評時，我只以周公之事來勉勵此子。”

再捋胡須，陳溫沉吟不止，“便是周公之譽，已非尋常?！卑肷危庞帜暤溃耙擦T，將此子招入舍內，我且先觀其言行，若是可造之材，自該拔擢?！?

偏舍外

眼見亭長與求盜被自己吸引過來，周大越發覺得自己判斷的對了，于是立即大聲奚落起來，“我實話與你說罷，你便是一整夜盯著那偏舍看，也不可能有機會與里面的貴人搭上話的！”

說著，偏舍前的侍衛忽然被召喚進去。見狀，周大繼續揶揄，“瞧見那些侍衛了嗎？你要是有本事能與貴人交談，俺就是做你的侍衛都會感覺到榮耀?！?

話落，偏舍內的侍衛也轉身出來。然后徑直朝幾人走來。

當場周大嚇的一激靈，連忙束手束腳起來，又見亭長、求盜紛紛行禮問候，他也跟著行禮。只是，侍衛并沒有與他們多說，徑直與劉渙詢問幾句后，便讓他跟著去偏舍。

于是，在周大幾人震驚的目光下，這名剛才還滿頭細汗喝著水的風塵少年竟然就這樣大步走進了偏舍。

甫一進入偏舍，劉渙便瞧見許劭對的面消瘦中年。

“大郎，這位便是我先前與你說的汝南同鄉。”笑著招呼劉渙，許劭介紹起來，“如今的揚州刺史，陳公、陳元悌?！?

連忙對著陳溫行禮，雖然劉渙心里已經猜到許劭引薦的人物，大概是刺史這類級別的。畢竟刺史在之前，其實只是個低品秩（六百石），高地位（面奏三公）的要員。許劭能與他們認識，并不算稀奇。

但自從靈帝廢刺立牧后，在如今的制度下，身居刺史的陳溫可真的是揚州最尊貴的人物了。

“成德劉渙，見過方伯！”俯首行禮，劉渙知道這是個好機會。

“大朗且起身吧?！蔽⑿μ郑绞悄觊L的高位者，越是能在待人接物時，不露聲色，“方才子將可同我大肆贊揚了你一番，聽聞你年方二八便敢持刀殺人？”

“那惡奴禍亂家宅，家母臨終前特意叮囑，壯年后務必除之。如今，渙既已壯，自然是要手刃惡賊。”

“卻不曾想過那惡奴若是反撲，大郎亦恐會遭遇不測呢？”

“既是奉母命，焉有不行之理。且大丈夫處世，自當舍身報國，不懼風險，豈可貪生乎！”

悄然看眼許劭，陳溫捋著胡須沉吟不語，果然如他所說，這小子，既有膽識又有厚臉皮。持刀殺人，可見其勇；而舍身報國什么的，在陳溫看來，說出這種與他現下身份并不相符的話，則完全是為了讓人高看他一眼。如此行徑確實有當年的高祖之風。

“少年郎，果真有膽氣！”不過如此年歲能有這本事的，陳溫也不得不對這少年另眼相看。“眼下子將欲游歷州郡，你隨他身側多有不便。汝既是江淮人士，可愿隨我身側效佐吏之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