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終于也看清楚她的模樣,回憶了半晌,猜測道:“姜家?”
“是,是我。松青哥哥。”脆生生的“哥哥”二字,加上那甜美的笑臉,賀松青想起來了,是她。
“你還記得我?”他意外地道。他已經快要忘卻那張嬌俏的臉了。
“為什么不記得?”姜扇女微惱,“你這話說得我多薄情寡義。”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賀松青又打量她一番,濕漉漉的頭發貼著粉白的面頰,薄薄的紗裙裹著玲瓏浮凸的身姿,他不免贊嘆道,“你變化很大,我差點兒就認不出來了。”
“怎么,我變丑了嗎?”
“不不,”賀松青搖頭,“是出落成大姑娘,更漂亮了。”
粉色沿著耳根爬上姜扇女的臉頰,她害羞地道:“哥哥也是一樣。”
以前,他還沒有她高,現在不一樣了。男人的身體在十五六歲的時候跟竹子似的,一節節向上攀升。
“地上涼,我扶你起來。”賀松青伸出手,姜扇女隔著帕子握著他,掌心的厚實感令她心跳不已。
姜扇女永遠記得那個燈節,因為那是她與賀松青重逢的日子。那是她與他一起度過的元宵節,風清月明。
賀松青說,他是來青州謀生計的。如今曹將軍代理青州牧,他鄉里人在曹將軍的謀士陣營里說得上話,他打算投奔曹將軍,在青州混出一點兒名堂來。
不過現在不是好時候,將軍們斗得厲害,老百姓水深火熱,壯志未酬的兒郎太多了。他試試運氣,寫幾篇華麗的辭賦給眾人瞧瞧,說不定能夠改變家族一世為農的命運。
別的姜扇女不知道,但她清楚,這次賀松青不會像之前那樣,隨隨便便就離開青州。如此一來,她高興得幾天幾夜沒有合眼。
賀松青方來青州時,十分清閑。他時常與友人一起在家中小聚,或清談,或飲酒賭書。偶爾,他也會上集市買菜沽酒,回自家烹調。他不信君子遠庖廚的說法,對做飯很是上心。興致好的時候,他甚至會去河邊泛舟,采摘蓮子。入冬時,他便披著蓑衣去湖心打洞垂釣。
他儼然繼承了前人的風骨,不論生活是否優越,都能夠泰然處之。
姜扇女奉祖母之命去寺里小住,吃齋誦經。實在悶得慌,便找了個由頭去后山看雪。賀松青與寺里的小僧關系極好,冬日時也喜歡上山看云海觀雪樓。
兩人在山頂的亭子內烤肉吃,丫鬟乖巧地在一旁溫酒。
夏日,賀松青不知從哪里聽說龍王廟中的活動十分有趣,便約姜扇女一同游玩。
活動不許女眷參與,賀松青便從集市上找了一雙小一點的男靴,又借了一套友人的衣衫給姜扇女換上。
活動熱鬧非凡,客人帶的女眷大多守在廟外,只有姜扇女有幸近前一觀。她玩著玩著覺得累了,便到廟外,坐在家眷席位上,用袖口擦了擦臉。
身邊一綽約女子瞥了她一眼,瞧著是個模樣清秀的兒郎,含羞一笑。
姜扇女覺著她手中的糕點十分香甜,問:“你吃的什么?可以分給我一些嗎?”
“公子難道不曾吃過?這是芝麻糖糕。”
“我吃過,但是你的好像和我吃的顏色味道都不太一樣。”
“這是我自己做的,點心嘛,還是自己做的吃起來更美味些。”
“你真厲害,我根本就不會做點心,只知道吃。”
“公子說笑了,你自然不需要懂做飯的。”
說著說著,姜扇女無意識地靠近了女子,那女子臉色越來越紅,忽然,姜扇女碰了一下她的手:“哇,這塊點心看起來也很好吃。”
“登徒子!”女子猛然打開她的手,站起來,惱怒道,“我以為你只是好問,故而才耐心回你。沒想到你竟然得寸進尺,讓我好生難堪!”
姜扇女愣了半天,方明白,她被此女當成喜歡占便宜的浪蕩子了。
姜扇女百口莫辯,不知所措。
賀松青從廟內出來,見狀快步而來,問:“發生什么事了?”
女子氣道:“你自己問問你的朋友干了什么。”
姜扇女窘迫,附耳對賀松青低語。賀松青聞言,笑得眼角彎彎。忽然,賀松青攬過姜扇女的腰,往懷中一拉,又將她的帽子摘下,任三千青絲披散。
“她與你同為女子,又怎么做得了登徒子?怕是她忘了自己正在扮男子,所以才不自覺與你親近。”
女子愣了,繼而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上氣不接下氣,道:“哈哈哈……原來如此,這么有趣的事情竟然被我碰上了……”
她的笑聲感染了姜扇女,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離開龍王廟,姜扇女方才想起來,賀松青碰了她。她忍不住道:“你,你剛才好像……”
賀松青一臉狐疑,略微想了想,明白了,笑:“你做不了登徒子,我做,又如何?”
紅色自姜扇女的耳根蔓延到兩頰,她害羞得不知道說什么。賀松青又笑了,后退兩步,鄭重行禮:“方才小生色迷心竅,冒犯了姑娘,請姑娘見諒。”
他死不正經的模樣令害羞的姜扇女也忍俊不禁。她有樣學樣,也行了一禮:“兄長替我解圍,小弟感激不盡,如何會怪罪你呢!”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而笑。
那時姜扇女想的卻是,如果你不道歉,我也認的,就算你真的想輕薄我,我也允許的。
她并非只想當他的妹妹而已。
等夏天過去,賀松青便忙碌起來了。自廟會后,姜扇女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的身影了。在她愁腸百結的時候,丫鬟捎來信息,賀松青說,七月流火時,請一同去河心泛舟。
七月,荷花都敗了,姜扇女不知道為什么他選擇在滿池塘結蓮藕的時候,約她去泛舟。
那日出門時,天色偏陰。丫鬟問她要不要帶傘,她走得急,只道不需要了。
轎子剛走到一半,大雨就嘩啦啦下了起來。
姜扇女一行人連忙找了個亭子避雨。姜扇女想,如此等下去,一定遲了。若是賀松青早就在等待她了,該怎么辦呢?她咬咬牙,道:“阿寧,很快就到蓮花池了,那邊也有一個亭子,我在那里等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