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沈仇今天沒有帶刀，收斂了一身自戰(zhàn)場養(yǎng)成的煞氣，看起來平平無奇。

聽別人的故事時，還覺得有趣。聽自己的故事時，總感覺身上起雞皮疙瘩，大概是說書人講得太夸張了。

臺下對于熱門人物早已了解，各自擁護不同的人物，偏偏從岔道殺出個沈仇，聽起來還很威風的樣子，刀魔的名頭也夠唬人。

于是就有人不服了，“你說的這個沈仇不是江湖人，憑什么出風頭？”

說書人神秘一笑，“人生處處是江湖，戰(zhàn)場是更加血腥的江湖，天下是最大的一片江湖，你我都是江湖里的一尾魚，誰能躍出水面，誰能拔得頭籌，還未可知呢。”

沈仇覺得這話說得挺有深意，正想著續(xù)一壺茶水，茶館里走進來一個麻衣漢子。

那人頭發(fā)亂糟糟的，瘸了一條腿，拄著拐杖，偏偏臉和手都很白。

“我不服，河東的百姓充了軍，死在了戰(zhàn)場上，一個軍官卻出了名，還成了什么狗屁的刀魔，天底下沒這樣的道理。”

“說得好。”沈仇站起來鼓掌，簡直要為這漢子喝彩，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沈仇正經是做過不少惡事的，逼著災民持刀守城，被倭寇砍殺。

組建山字營時太急，練殘練廢了一些人。

而后在與倭寇的正面戰(zhàn)場上，即使損傷再大，也依舊揮舞著黑旗，一次次的沖鋒。

無論背后的借口有多高尚，都無法磨滅沈仇的惡。

“哪來的乞丐，付茶錢了嗎。出去，出去。”掌柜嫌漢子搗亂，拿著一把掃帚把他趕了出去。

沈仇連忙走出去，攔住漢子，“我剛才聽你一番話，十分中肯。如果你不嫌棄，我想請你喝酒。”

漢子意興闌珊，但是耐不住沈仇熱情邀請，只好一下下拄著拐杖，去和沈仇喝酒。

一杯酒下肚，漢子臉色通紅，雙手微微顫抖，自稱是河東人士，名字叫張山。

沈仇看著他的手，那明顯是握劍的手，卻抖得不行，叫人懷疑他真的能使劍嗎。

“我家里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唯獨我自小就不安分，總覺得種田不體面，想去江湖闖闖。于是十五歲那年，偷了家里的錢，當時想著我要離了家，去江湖耍耍。

可出去后就傻了眼，江湖也不是個地名啊，它到底在哪。

我是個很沒良心的人，偷了錢不敢回家，自己在外面做工，一直都沒給家里傳信。后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了江湖，江湖卻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美好，我斷了一條腿。

直到腿斷了，我才想著回家。可家里已經沒人等我，老爹一把年紀，強行充軍，最后死在了倭寇手里。娘親在我離家出走的第二年就生病去世了，因為找不到我在哪，所以是老爹一個人給娘下葬的。

我想給老爹報仇，可倭寇都被打回東瀛了。于是我輾轉打聽，終于打聽到老爹是被編入了山字營里，領頭的是個叫沈仇的軍官。

我恨沈仇，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果老爹沒被充軍，他就能在家等著我了。”

“我就是沈仇。”

張山笑了笑，“我知道，因為我已經跟蹤你三天了。作為金風細雨樓的乙級殺手，不至于連仇人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對于殺手來說，殺人是生意，但我這次不是以殺手的身份。”

他出手了，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動作既不凜厲也不兇狠，他抽出拐杖內藏著的細劍，輕飄飄的點刺，就好像平時撣灰塵。

沈仇第一次見到這么詭異的劍法，張山的動作太簡練了，因此也極快。

快到他只見到一點寒光，但沈仇還是預估到了劍的走勢。

此刻劍尖點在沈仇的心口，這是殺手的習慣，不可能有人刺穿心臟還活著。

“為什么不殺我？”沈仇問道。

劍尖抵在他的心口，卻沒有刺進，甚至連衣服都沒點破。

“東南的倭寇還需要你清理。”張山收了劍，手抖得更厲害了，仿佛剛才那一擊用掉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落寞的走開，拄著那根拐杖，“如果有別的來暗殺你的刺客，我會幫你清理掉。在徹底剿除倭寇前，別死！”

沈仇啞然失笑，“真是一個別扭的人。”

戚府門口匯集了很多小廝，爭先恐后的遞交自家老爺的請柬，全都是各級的官員請戚總兵吃飯。

門口管家一一收下，等到下午，戚總兵才從皇宮里回到家。

“一律不見，把那些請柬燒掉。”戚總兵說道。

接下來的日子，戚總兵一直待在府里，每天抱著孫女曬太陽，偶爾會和沈仇探討一下東南的局勢。

更多的時候會呆在書房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戚府前人群密集的情況只持續(xù)了兩天，就變得冷清起來。

這日，管家送給沈仇一封請柬，竟然是京城最火的青樓送來的，信里聲稱第一花魁重新出山，邀請各位武林同道共赴青樓。

“師父，什么是青樓啊？”王小亭眨巴著眼睛。

柳生妍在一旁偷笑。

“喝酒的地方。”沈仇面不改色，尸山血海都闖過來了，又怎么會怕。

“那什么是花魁？”

沈仇大義凌然的答道：“喂你喝酒的人，走，師父帶你逛青樓，整天呆在府里有些無聊了，出去見見世面。”

去逛青樓就不能穿得寒酸了，沈仇給王小亭和柳生妍一人置辦了一身衣服。

柳生妍則穿著妥帖的男裝，再經過化妝打扮，赫然是一位英俊倜儻的公子哥。

王小亭一身白衣勁裝，是當今京城最流行的江湖打扮。

武林大會還未召開，就已經在京城引起浪潮，以前公子哥們喜歡衣著華麗，出門帶著惡仆，偶爾干干強搶民女的勾當。

現在不同了，公子哥喜歡打扮成江湖人，沒胡子的硬要貼一臉絡腮胡，不是佩刀就是佩劍，出門也不帶仆從了，該成騎馬。

最時興的發(fā)型是在額頭垂下一縷頭發(fā)，抱著劍，裝出一副面癱臉，瞪著死魚眼，偏偏還覺得自己帥的要死。

偏偏這種類型很受追捧，沈仇直呼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