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久，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凡間的人族開始祭拜諸天神佛的，想來這個時間可以追溯到遙遠的洪荒上古時期。

巍峨的青嶼山上，在山神廟前，當沈云抬眼俯瞰凡世的時候，能看見遠處大地上面，一座座零星散落的村落和綿延的田地，縱橫交錯的道路上凡人的身影來來往往，期間不乏車馬穿梭。

這是一幅蕓蕓眾生，世態炎涼的人間畫卷。

讓沈云有種微妙的感覺。

神仙凡人。

天地相隔。

“公子要下山去？”松伯出聲問道。

“嗯，昨天竟然有幾個山下百姓來山神廟祈愿，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沈云點點頭，輕聲說道，“那些百姓在祈福避災，我看過玉簡后，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的要發生……”

“恕老奴直言，公子山神之尊，本該在山神廟安享人間香火，不過……也好，去凡間一趟也好，至少可以多了解下青嶼山地域的情況。”

“青嶼山的瑣事交給老奴處理便可，南邊的那塊地已經移栽了大半的果木，這兩日就能完工……”松伯撫著胡須，神色認真地說道，“水車，耬犁這些農具也都按公子的圖紙開始打造了，等到公子回來，就可以交由公子定奪了。”

“另外，老奴也讓人去附近尋找公子所說的鐵石和煤礦了……”

這些日子過去，也是時候去凡世走一遭了。

松伯帶著熊武和熊飛兄弟送他出山，一路上絮絮叨叨不厭其煩的為沈云講述著山下的事情，這讓沈云心中有種淡淡的溫馨。

古久以來，山神視察民間并不是一件常有的事情，畢竟民間社稷有人族的朝廷管理，無論怎樣也輪不到天職神官插手，但是自從昨晚的事情之后，沈云有些擔心洛河的水患會影響到青嶼山下的地域。

青嶼山下，人間的煙火躍然于眼中，沈云重新踏上了大地。

黎明時分，沈云沿著腳下的道路朝著遠處的一座村莊走去，默默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同樣好奇的還有白蛇，它在沈云離開之后就悄悄跟了上來，被沈云發現后索性縮在他的懷里，露出紅色寶石一樣的眼眸，模樣乖巧而靈動。

一人一蛇，就像來的時候那樣，再次踏上了腳下的道路。

道路上人來人往，大多數都是一些衣衫簡樸的農夫，相比之下，沈云一身絲質白衣修身得體，頭上纏著白色綸巾，溫雅儒和，在路人眼中分明是一副士族公子的裝扮。

大周王朝，禮樂治國。

在這個等級階層分明的社會體系下，庶民對士族基本是望而生畏，因此紛紛避讓到一旁，這讓沈云覺得有些難受。

“嘚！嘚！嘚！嘚！”

遠方的一條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塵土飛揚間，一群高頭大馬疾馳而過，馬背上坐著身披鎧甲的士兵，頭盔上的黑色羽毛隨風舞動，黑色的披風獵獵飄飛，露出腰間懸掛的長劍，氣勢逼人。

這群士兵騎兵縱馬狂奔，飛揚跋扈，即使在行人往來的道路上依然不曾減速，沿途的百姓避之如虎，在那一聲聲喝罵中驚恐地閃躲到一側的田地里面。

沈云也不想惹上麻煩，帶著小白蛇跟著行人一起躲避。

直到騎兵背影遠去，路上才漸漸恢復了秩序。

“是郡城的墨翎騎衛，莫要去招惹他們！”

此時戰戰兢兢的行人重新上路，一個青年將身邊的孩子拉到旁邊，低聲訓斥道。

“墨翎騎衛為什么會到這里來，難道又是來抓野人了，還是因為這次的災情？”

一些百姓沉默不語，卻也有人眼中露出驚疑之色。

“洛河水患過后，必有邪祟肆虐，這場大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算完。”

不遠處的路邊，沈云聽到幾個商賈打扮的人在低聲說話，一位中年男子坐在馬車前吃著煮好的肉塊，看著旁邊路過的行人，小口飲了一杯濁酒。

“朝廷官府沒有賑災？”

另外一人身體圓胖子，壓低嗓音，問道。

“臨安郡城的府衙早前就開始賑災了，但大水雖然退去，現在又疫病橫行，怕是朝廷也有心無力吧。”中年男子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聽聞青州的卿大夫們已將此事上報國都，不日前駕車前往岐山，祭祀稷神，問卜蒼天，或許可有解災之法。”

“這些墨翎騎衛，怕是也因此出現的吧。”

“墨翎騎衛出現，這里山里的野人估計又要倒霉了。”

稷神。

沈云倒是知道。

所謂的稷神，掌管一諸侯國的社稷正事，神格地階七品。

稷神之位，無論其天職還是神格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山神能比的，顯然面對這種大范圍的天災之禍，凡間官員并沒有應對的能力，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問卜仙神，祈求祛災解惑之法。

然而，你不能說古人封建愚昧。

因為，這個世界，諸天之上是真的有神仙的。

他在路上找了兩三個農夫，原本打算詢問一下附近的情況。

但當那些人誠惶誠恐，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的時候，沈云無奈放棄了自己的念頭。

沒過多久，沈云沿著小路，跨過兩邊的田地。

前方，村子里面一座座簡樸的房屋出現在視野里面，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在這片世代生息的土地，為了溫飽生計，村里的百姓隨處婦女們會在桑田里勤苦勞作，獵人們則穿著獸皮背著弓箭，進入大山里面狩獵，

村口外面，偶爾會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年幼的牧童騎乘在黃牛背上，慢悠悠地從河邊走過。

直到靠近村莊的時候，沈云終于找到了一個能跟他順利交談的人。

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十二三歲的消瘦男孩，身上背著一大捆木材，手中提著一把破舊的砍刀，咬著牙拖著歪曲的腳步從旁邊走來。

沈云看到男孩辛苦的模樣，走上前去將他歪歪斜斜的身體扶正，心中幽幽嘆息一聲。

“小子男孩，多謝公子。”

男孩的神色有些怯懦和拘謹，但是依然用他稚嫩的聲音說道，看得出來應該是讀過些書。

“這些柴是你一個人從山里砍的？”

沈云指了指男孩的背上，開口問道。

“是的，父親病重了，我要多砍些柴賣掉，為父親治病。”男孩重重地點點頭，疲憊的眼中露出一絲光亮，“村里的醫師說，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你父親得了什么病？”沈云微微沉默，出聲說道。

“我也不知道……”男孩搖搖頭，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

“你家在哪里，帶我去看看。”沈云想了想后，再次說道。

“公子您是醫師？”

“算不上，不過對于治病也許能幫得上忙。”沈云說道，事實上他對于藥理這方面還是得益于小時候奶奶的耳濡目染，不過作為山神，倒是可以用仙法去治療一些凡間的疾病。

沈云的話語，讓男孩抓住了希望的稻草，當下謝過沈云帶著他快步朝村里走去。

在村子里面，沈云卻愕然的發現這里的村民明顯不對勁，無論老人還是青年，臉色都一片蒼白憔悴，渾身無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雙目無神，腳步虛浮地走在路上。

有一些百姓，甚至癱軟地倒在路邊，痛苦地呻吟著。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濃烈的惡臭氣味。

“這里是何地？你們這里發生了什么？”

沈云朝男孩望去，眉宇深深皺在一起。

男孩搖搖頭，說道：“大家都生病了，醫師說這是邪祟入侵，好多人都已經病死了……”

難道……

是瘟疫？

沈云心中大驚，跟在男孩后面沒過多久，兩人就來到了一間破落的籬笆小院里面。

低矮的茅屋里面，正有著兩三個人聚在那里，其中一位婦人坐在床邊，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垂淚哭泣。另外一邊，則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身上穿著青色的衣衫，后面跟著一名年紀不到侍童。

沈云來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老者開口說道：”李氏不必過于悲傷，你家夫君病入膏肓，但并非沒有醫治的機會。”

那位婦人噗通跪在地上，掩面而泣，道：“李老，您是醫師，定然有辦法救我夫君的。”

李老撫摸著山羊胡須，嘆道：“此乃赤沃之癥，為外邪侵入所得，歷來我衛國都沒有良方醫治……唉……凡間的手段是難治愈了，但你若是有心，可試著去神廟祈福，求得山神賜下的仙符燒成灰和與水服用，或可讓你夫君轉危為安。”

“仙符……這青嶼山的山神廟早已荒廢，奴家該去哪求福……”

李氏哀嚎一聲，哭聲更甚。

事實上，就算找到山神廟又能如何？

在大周王朝，正式的祈福需要辦理繁雜的祭祀儀式，單單是那祭拜的貢品就不是普通百姓能負擔的。

再者，就算祭祀儀式順利辦妥，真的會有神仙嗎？

若非走投無路，世間凡人，又何須去祈求那虛渺無望的神仙呢……

李氏心中一片凄苦。

“唉……”

李老再次嘆息一聲。

現在李家村里面的村民，一百三十多戶人家，其中有一多半都感染了赤沃，自從疫疾爆發開始之后最近幾天已經死了十幾個人，年輕力壯的青年還能靠著體質硬撐著，但是那些老人和孩子不知又有多少人能熬到明年。

“也罷，取我龜甲來，老夫再向上天問卜一卦。”

話音落下，老人命令身邊的侍通取過一塊巴掌大小的黃褐色龜甲，雙手捧在中間正準備放在火上炙烤。

“赤沃？老人家，你說他患的病癥是赤沃？”

隨著話音落下，沈云與叫李思的男孩一同到來，跨步邁進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