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冊子放在一邊。

荊楚處理好尸體，地上鮮血也掩蓋掉。

血腥味可能會引來某些不速之客，比如說餓極了的虎狼。

故此，荊楚用火堆覆蓋一次，還貼心的為消瘦男子提供止血套餐。

處理好一切，荊楚再度閉目養神。

不多時，他有些無奈的睜開雙眼。

又是腳步聲。

只不過這一次腳步聲雜亂，顯然是不帶有武功之人。

很快，沖破風雪的阻攔，有兩人步入火光照耀范圍。

荊楚抬眸，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文士，穿著灰褐色文士長衫，雖有幾分狼狽，但依舊溫文爾雅。

后面，則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姑娘，年紀不大，除去滿頭烏發之外，一身雪白，倒像是雪中仙子。

見破廟有主，中年文士一拱手，道：

“這位公子，我父女二人為風雪所阻，想在這里暫歇一晚，不知是否攪擾了公子雅興？”

“廟本無主，我不過早來些時候，兩位不必客氣，一同歇息便是。”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道一聲謝，拉著姑娘，坐在了一旁。

“夜來風雪甚大，兩位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不瞞公子，我近來深感學問不精道理不通，心中多有疑惑，這才游歷四方，遍求名師賢能，好精進學問，增長見識，這才走到這里。”

荊楚恍然，點了點頭：

“先生可真是求學若渴，叫我這等后生晚輩好生佩服。不知先生從何處而來？”

“算不得什么求學若渴，只是心中有惑，求一個解答罷了。我與小女家住平遠縣，已有很久不曾出來了，此番是急著去求賢訪能，這才趟風冒雪。”

“為求賢能趟風冒雪，這與當初三顧茅廬之劉皇叔，也是不遑多讓啊。小生素來聽聞，平遠縣中多有名勝古跡，風景優美之處，不知先生能否介紹一二？”

“這……”

中年文士訕訕一笑，“實在是慚愧，我在平遠縣多年，也不曾聽聞，想必這是外界謠傳吧。”

“是么？蕭先生可要說實話才是。”

“自不會騙……”

中年文士話還未落地，面色陡然間慘白，猛然坐起身，死死地盯著荊楚。

方才他不曾自報姓名，眼前這書生是從何處得知他的姓氏？

他捏緊了拳頭，眼底有驚慌閃過，但很快又壓制下去，聲音陡然間變得沙啞：

“不知公子從何處得知？”

“蕭先生稍安勿躁，小生有個故事，要講予二位聽。”

荊楚淡淡一笑，將墊屁股的冊子拿了出來，隨手扔了過去，話音也順著冊子飛過的弧線響起。

蕭言手忙腳亂的接過冊子，翻開后見到自己名字，以及下面那行行字跡，不免心中更為驚駭。

這竟然和他所想的說辭，完全一樣！

再與荊楚所說的兩下一對照，蕭言面上頓時涌現出濃烈的難以置信來。

“看來蕭先生交友不慎啊！”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蕭言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一根骨頭，顯然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一種莫大的傷害。

見蕭言如此，荊楚不再多說什么，只是撥弄著柴火，讓這火焰更大了些。

約莫有一刻鐘時間，蕭言理順了心思，頹廢之色少了許多，沖著荊楚濃重一拜：

“在下蕭言，多謝公子活命之恩。若無公子此番搭救，我與小女恐怕就要埋骨他鄉了。”

“用不著如此。”

荊楚擺了擺手，受了蕭言一禮，并未起身。

蕭言坐下后，這才將實情和盤托出。

“不瞞公子，在下原本是應天人士，建文三年的舉人，也曾官拜大理寺少卿。”

“哦，既然如此，那為何會來這里，還遭人追殺？”

大理寺少卿，這可不是小官，哪怕是在應天，那也是位高權重。

但眼下情況來看，這分明是落魄至極，哪里還有大理寺少卿的威風，分明連知縣還不如。

果不其然，蕭言長嘆一聲：“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不過是小小縣令罷了。”

“縣令？可我記得平遠縣已經有知縣了。”

“咳咳，說來慚愧，就在年前，我已經被解除了縣令官職。”

荊楚：“……”

突然有一種想掐死人的沖動！

這當官的說話這般彎彎繞繞的么？

十年前舊賬拿出來顯擺一番不打緊，連帶著這縣令身份，還要拿出來秀一番。

你直接說自己現在是白身不就得了？

說這么多合著全是憶往昔崢嶸歲月！

荊楚頓感無言，懶得搭理蕭言。

“公子就不好奇，我為何還會遭到追殺？”

“不好奇。”

“額……”

蕭言微愣，訕訕一笑：“咳咳，那好吧，那好吧。”

過了有小半刻鐘，蕭言又道：

“真不好奇？”

荊楚：“……”

“唉，可惜……”

靜靜坐在蕭言身后的蕭若薇實在是忍不了父親這般模樣，開口打斷：

“父親，女兒希望您能夠正常些！”

“若薇你說的什么話，為父莫非不正常嗎？”

“您要是正常，能從大理寺少卿，一路擼到平民百姓？”

“胡說，胡說！”

蕭言嗆紅了臉，“若薇，為官者當一心為民，掃除奸邪……”

“上報君恩，下順民心，牧養生民，澤被天下！父親，您說的這些，可有一樁一件實現了？”

“這……總歸要有人去做，否則天下豈不是亂了套？”

“可朝廷容不下您，將你一路貶謫，最后摘掉烏紗帽，落得如此下場。”

“那是朝中有奸臣，蒙蔽了圣上！”

“這話十年前您也是這般說的，真要是蒙蔽，那這圣上未免太過無能。”

“放肆！”

蕭言臉色猛的變換，“若薇，你怎敢如此放肆！”

“呵呵……”

蕭若薇冷笑一聲，不再說話，顯然對此是輕車熟路。

蕭言氣憤許久，理順心氣，這才沖荊楚拱了拱手：

“公子勿怪，小女生性率直，不知言語，狂言造次，還請多多包涵。”

荊楚搖了搖頭，笑道：

“我倒覺得蕭姑娘說的很有道理，哪有人能被蒙蔽十年，擺明了不想管事嘛。”

“這……”

蕭言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擦了擦額頭冷汗，只能訕訕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