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聰明,話既不會引起衡宇懷疑,還巧妙般引導問題,從而獲取肯定答案。
虞楠眼下任務,確定邱明真正身份。倘若確系日特馬上匯報給王煊,及時隔離篩查那些跟其有關的同志,關系重大。
同樣還奢求獲得一點吳昊然的信息,最起碼知道是生是死,好盡快安排。
衡宇喝了幾口蜂蜜水,感覺清醒了很多。虞楠感到害怕是正常女孩的想法,為安撫要打消其疑慮,給特務們稍微妝點一二。
“沒那么恐怖,特務做事雖然霸道些許,總歸有跡可循。特務要處理的案件都跟日特與紅黨有關,平頭百姓的事情切不會插手。”
“做事之前都會有相對準確情報,否則會驚動敵人。你說的洪記糧店老板,實則是日本人掌控被捕紅黨人員后特意安排到南京,能隨時套取消息。并且試圖安插日特到紅黨內部竊取情報,伺機而動。”
“特務處并沒有冤枉他,下午警局開會,長官點了兩句,調查處都給出明確答案,不會出錯。”
“這會頭疼的應該是紅黨內部,恐怕依舊被蒙在鼓里。這些毒瘤不及時清除,就像野草種子般,時間長了想要消滅怕是難了。”
虞楠托著下巴愣愣望他,看其態度不似說謊,但事關重大,要反復確認。
“你不會為了安慰我,故意幫特務說好話吧?”
衡宇舉了舉手中杯子,認真道:“就憑這杯蜂蜜水我也不會騙你。你燒水時讓我想起小時候母親的樣子,何況我說過不會騙你。”
虞楠俏臉微紅,側頭看向燃燒的篝火,不時挑動一下。心里給衡宇所說打了八十分可信度,已經很高了。
可能覺得虞楠還不放心,決定透漏點消息,傾身端著杯子低聲道:“聽大隊長說,邱明被抓進特務處死活不承認日特身份,一番毒打后被送進看守所里,估計是很難出來了。跟他一起被捕的紅黨同樣沒交代,也被塞進寧海看守所里了。”
“嘖嘖,死活不承認,只有一種解釋。跟邱明一起被捕的男子身份確系紅黨,關在一處審訊怕暴露,所以才咬牙只承認紅黨身份。”
“真的!”
虞楠語氣稍顯激動,意識到問題慌忙壓下激動的心情,“我的意思,一個紅黨怎么可能跟一個日特攪合在一起。那個紅黨有點冤枉,居然被日特牽連關進看守所。”
衡宇偷偷看了她一眼,總覺得虞楠好像對這類消息很感興趣,或許是錯覺吧。
“當然,警局下午得到特務處嘉獎,消息從我們局長哪里傳出來,應該錯不了。”
這么說吳昊然被關押到寧海看守所里了?如此,組織上營救會容易些許,最起碼能見到人獲取名單。
還要在確認一下,消息太重要,容不得絲毫差錯。
“你剛去,局長都跟你拉家常了?”
“呃——”
衡宇尷尬的揉了揉鼻子,確實有點夸張,小小警員怎會獲知特務處機密情報。
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但也要解釋完在閉嘴。“我們大隊長是局長小舅子,那張嘴啥話都說,我下午參與過審案,有功勞才擢升小隊長,閑聊時獲知。真假誰知道呢,這事你聽聽則罷,不要出去亂說,要掉腦袋的。”
虞楠撇撇嘴:“誰稀罕亂說這些。”
衡宇哈哈大笑,可愛的小丫頭。
虞楠雖然信了大半,卻仍舊擔心萬一錯了會影響行動安排。
覺得也不能在詢問了,免得引起懷疑,最起碼邱明身份應該準確無誤。轉移話題:“你剛才問我要不要做點事,什么意思?”
“奧,是這樣,我今后可能會處理很多被警察局查封的產業,比如店鋪、房屋、工廠之類。需要有個聰明且可靠的人幫我,不能讓人查到我身上,想請你幫忙,如何?”
虞楠眨動大眼睛望向他,“你就那么相信我,不害怕給你賣了后攜款潛逃嗎?”
“我相信你不會,再說這可都是公家財產,你跑哪去。”衡宇暫時不想插手亂七八糟的事,時間緊迫,他要多抓幾個日本間諜,讓上峰真正意識到日寇狼子野心,從而提前做準備。
所以要立功,升職,改變,預防。瑣事纏身會影響進度。他想過很多方法,都不太現實。
見她沒應答,衡宇起身到屋里取來檔案袋遞給她。“看看,洪記糧店地契,邱明私宅房契。身份確認后才會抄家,否則只能交給地方法院查封。日特分子不走正規流程,而紅黨方面需要走程序的,畢竟都是國人。”
虞楠接過打開仔細查看,果然沒錯,再結合衡宇所說,邱明日特身份百分百沒跑了。要馬上通知,好在暫時算安全。
衡宇看她認真模樣,笑笑:“房產跟店鋪位置佳,南京又是首府,價格上我估計能賣到上千大洋。上交八百足夠,剩余……嘿嘿,你都留著買衣服吧。”
“留著……留著買衣服?”虞楠算的第一次接觸這般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的勾當,心理上總覺得別扭。
“放心,老百姓的錢我不拿。這都是從日特分子身上搜刮而得,心安理得,沒啥好顧忌。”
虞楠輕輕點頭,看來衡宇即便忘記組織身份,卻仍然遵守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紀律,刻在骨子里的東西,這讓她很開心。
“好吧,我試試。出差錯,你可別怪我。”
衡宇連忙擺手:“不怪,不怪。有一點,要隱藏自身,且不可讓人查到我身上,否則會很危險。”要叮囑,想要查很容易查到他身上,身份泄露則罷,招惹日特跟紅黨報復極有可能,他到不怕,關鍵周圍鄰里受到牽連。
虞楠鄭重點頭:“放心吧,我會小心些。”
兩人聊到很晚,聊天中他知道虞楠是上海旦旦大學畢業,會計專業。游歷多地,見多識廣的才女。
“很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孤男寡女獨居一室總讓人尷尬,雖然頂著未婚妻頭銜,估計明早出門流言會悄悄蔓延開。
………………
翌日,破曉與雞啼聲喚醒了沉睡的大地。衡宇早醒了,掃了眼依舊關著門的里屋,輕手輕腳出門。
秦淮河不缺水,衡宇家里有口水井,幾步來到井前提起水桶,手法嫻熟打了滿滿一桶水上來。水質清澈,提著來到水缸前倒進去,來來回回五次才裝滿水缸。
簡單梳洗一番,生好爐子,用破舊鍋鏟煎了僅剩的三個雞蛋。熬了鍋大米粥,從咸菜甕里取些咸菜,拌了個三絲。生活起居用品都很缺,以前家里就他自己都是出門要飯吃,而今有家成業了,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院里有棵棗樹,嫩芽初妝,衡宇把缺腿的餐桌擦干凈后搬到樹下,借棗樹支撐好,把咸菜跟煎蛋用碗扣起來,拍了拍手觀察一番,點點頭很滿意自己杰作。
穿好警服,悄悄出門。
院前街道有三米寬,在往南一片蘆葦泥灘地,相距兩米就是秦淮河灘,中間有條小道供人通行。河邊栽種的柳樹早已長發及腰,一棵棵像極了等待檢閱的士兵。
“衡警官早啊。”
路過的鄰居遠遠跟他打招呼,只不過再也沒有了過去的雅稱。也許,這一刻才叫長大。
“嘿,老幺叔,你是怪我沒去掀你家妞妞被窩是嗎?擱著埋汰我!”
遠處扛著船槳的姚大聽到,頓時暴跳如雷,“你個混小子,再去招惹妞妞,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哈哈哈……”早起鄰居笑著打趣幾句。
“嘿,芳芳,昨晚你那媳婦伺候你舒服嗎?”
“嗨嗨嗨,我說姚嬸,話可不能亂說,我至今是黃花大小伙子,忒得污人清白。”
“拉倒吧,你能忍得住。”
嬉笑打鬧中衡宇狼狽逃竄,實在抵不過這幫老娘們。在路上買了幾根油條,邊吃邊向警局走去,很近,距家兩公里。
剛到警局就見開著邊三輪呼嘯而過的李富貴,吱嘎把車停在辦公樓前。下車瞥到衡宇,沖其招手。
衡宇急忙跑到跟前,先送上一番祝福,把他拍上天,“李大隊,喊屬下有事安排?”
“恩。”李富貴鼻孔朝天,甚是滿意,拍了拍衡宇肩膀:“衡宇啊,昨天的事辦的不錯。特務處今早給我姐夫來了電話,刻意表彰一番,你做的非常好。”
“呃——”他好像沒提表彰事宜,該不會聶霆鋒故意點了下,讓自己在警局環境輕松些。
衡宇送了幾句馬屁,些許擔憂問:“李隊,昨天動靜很大,調查處沒給上眼藥?”
李富貴聽罷臉色微變,“唉,沒辦法,事難兩全啊。”眼珠子一轉開始跟衡宇吹牛:“不過,昨天動靜確實夠大,聽我姐夫說兩處差點火拼,場面一度失控,幸好陳處長路過才壓住,否則秦淮警局怕要挨收拾。就算如此,這事也受到牽連,調查處昨晚打電話申飭張局半天,要追責,幸好我姐夫頂了回去。”
頂個屁,鄒平沒那么大本事。他估計沒來調查主要原因是邱明被捕,紅黨轉移跟其有關人員很正常,調查處能想到。
另一方面,如今警局可歸特務處監管,光明正大來申飭,那是硬把警局推進特務處懷里,今后沒合作,容易得罪人。
“那還好,那還好。”
“恩。”
李富貴示意邊走邊說,“你有功,我跟姐夫匯報后決定擢升你治安小隊長職務,檔案與勛表要壓一壓,等事情過了才能內部通報。”
“你暫時行使權力,負責中山南路夫子廟周圍治安。下面有十個隊員聽你調遣,行動前按照條令執行。今天先帶人熟悉一下片區,記住按照規矩每月上交兩千大洋,作為科里活動經費。”
瞥他一眼:“那片區酒樓商鋪少些,但錢不能少,月底沒完成,我可會挨訓,你明白嗎?”
明白,能不明白嘛,假借維護治安名義,敲詐勒索商販。據他昨天了解,秦淮分九個片區,如果每個片區兩千,光收治安費都快二萬大洋了,那整個南京區縣呢?
敲詐百姓他難以適應,跟著李富貴進辦公室,試探問:“李隊,只要能交足費用,上面不會管怎么做吧?”
李富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開始吞云吐霧,“只要交夠錢,明面上過得去,你把店給燒了上面也不管,只要別出人命。看你小子機靈傳你點秘籍,想要錢又能保住名聲,去跟片區里的幫派人員聊聊,每個月他們會乖乖把錢奉上,你只管找個地方喝茶。”
“你那片魚龍混雜,青樓煙管小商販居多,單靠警局力量很難維持,你明白嗎?”
“明白!”
衡宇在局里呆了半小時,把人召集起來簡單認識一番,帶隊趕往夫子廟執勤。
………………
早上八點。
衡宇帶人把貢院、孔廟、明遠樓、烏衣巷等后世景點轉了一圈。此刻色彩沒有那般華麗,多以厚重、淳樸色調為主。小商販多聚在貢院街經營,秦淮河兩岸卻多以花樓、茶館為主。碼頭有畫舫撐船客,熙熙攘攘,算得中層以下民眾活動場所。
“衡隊,您剛來不熟,平常兄弟們都聚在雅軒閣喝茶品茗,欣賞來往舟客同時還能震懾宵小。”
衡宇暼他一眼,說話之人名叫張小寶,副小隊長,在警局三年,負責這片區兩年了,對周圍門清。
長官嘛,總要有點做派,跟下屬不能嘻嘻哈哈。板著臉站在岸邊:“衡某粗鄙的很,品茗聽曲屬高雅人士。俗人就要做點俗人的事,你明白嗎?”
“嘿嘿嘿,卑職明白,卑職明白。”張小寶翹腳附耳低語:“衡隊,雅軒閣隔壁就是明樓,里面姑娘各個風騷得很。內部裝飾典雅,姑娘擅長——吹簫。經營兩年,城內許多達官顯貴都會來捧場,夜夜笙歌到天亮。”
“哦,明樓?”
一座花樓居然能吸引達官顯貴捧場,他到有些好奇,“那就喝茶。”
“是!”張小寶大手一揮,“都特么機靈點,讓吳掌柜把茶泡好,讓劉黑子中午前過來交賬,抓幾個失足少女問問為何失足,馬上安排好,衡隊要喝茶!”
“是。”
衡宇瞥了一眼張小寶,沒說話,抬腳向著茶樓走去。等到茶樓后掌柜特意安排河邊雅間,坐在亭廊里就能欣賞到三面景色。隔壁亭廊鶯鶯燕燕一群旗袍女子撫琴高歌,不時有香客近前打賞。游船經過時也有性情中人拋灑銀元,當然也有暗罵搔首弄姿的良家女。
“衡隊嘗嘗,今年新采的獅峰龍井。”
衡宇端起茶盞品嘗,面上平靜心中卻感慨萬千,一襲冠衣便可橫行無忌,以小見大,不外如是。
對于張小寶安排的失足少女他沒興趣,卻也沒阻攔下屬跟其閑聊,弊病一旦形成,僅憑一腔正氣平添笑料罷了。
衡宇眼神總在對面廊亭里游弋,看香客衣冠楚楚,果然是達官顯貴聚集場所,看來背后之人身份不簡單。
廊亭有二十米長,寬兩米,縱橫交叉著經營,所以衡宇能清晰看到隔壁香客模樣。靠北側端坐男女引起他注意,此女身段妖嬈,媚骨天成,長相妖艷,輕紗下若隱若現一抹嫩白,勾人心弦,浮想聯翩。
“那妖精是誰?”
“妖精?”張小寶正在跟失足少女閑聊,聽到詢問尋著衡宇眼神望去,看到女子后雙眼放光,哈喇子快掉到桌上了。
吸溜——
擦了擦嘴角嘿嘿笑道:“衡隊好眼光,此女叫鳳凰,明樓頭牌。聽說邀請她喝一次茶,不低于五百大洋,卑職也只是遠遠見過幾次。今天真有福氣,能見到仙女出場。”
衡宇撇撇嘴:“到是金貴,跟她喝茶那男子是誰?”
“男子?”張小寶轉著圈仔細觀察,因為是背對所以看不清臉,剛好男子像是掉了東西,彎腰去撿的時候張小寶看清楚了。
“衡隊,看著像屠畑。”
“屠畑?”衡宇挑眉:“干嘛的?”
“嗨,寧海看守所總務股長。屬下去送犯人見過他,臭屁得很,他叔叔屠天明是看守所典獄長。”
寧海看守所?
衡宇心中狐疑,倒也沒多想。寧海看守所基本屬于調查處掌控,特務處要等明年才搶過來,成為關押紅黨跟日特的專屬牢房。
“他很有錢嗎?”
張小寶調戲失足少女同時回話:“能沒錢嘛,除了黨國內部上下打點,幫派社團都會往里送,且掌控著后勤部門。有他叔叔鎮場,在里面誰不給他三分薄面,說難聽點失足少女判兩年,他找個人替換一下就完事。”
“是嘛……”衡宇瞇起眼打量:“那妖精找他撈人?”
張小寶起身給蓄水,“衡隊說的是,找到他基本沒別事,要撈的人指定身份不簡單。”
衡宇婆娑著茶杯,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你說他能把紅黨人員或者日本間諜給撈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