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川沒那么傻，看向衡宇：“你覺得我會說嗎？”
“你！”
李富貴又急又氣，也知道這混蛋不會輕易交代，急忙給衡宇遞眼色，意思快點想辦法讓他交代。
衡宇沒想到他的危害性如此大，四個紅黨人員其中包括剛來南京的特派員，這可不是一個小卒子能輕易獲知的信息。
“你為什么會知道，或者說你應該在內部擔任很高的角色才會獲知這些消息，我要先知道你的身份，才能判定真假。”
衡宇的問題很合理，任誰也要確認。高錦川沉默片刻：“我是南京地下黨聯絡員，負責給幾個委員傳訊，所以才會認識他們。”
衡宇愣神片刻，他無法判斷真假，只好再次詢問：“你是紅黨在南京負責高層聯絡的聯絡員，是或不是。”
高錦川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想太多，點點頭：“是！”
真的！
奶奶的，這混蛋居然說的是真的，他實在不明白紅黨怎會安排這貨負責聯絡工作，還沒開始審訊就交代了，如此貪生怕死真是日了狗了。
“我聽說你們紅黨人員骨頭都很硬，你就這般輕飄飄交代總讓我感覺很假，你是不是在騙我？或者說，你為什么選擇叛變？”
“是啊！”旁邊李富貴也插嘴，“你是不是想蒙混過關，等出了警局好逃跑？”他覺得也太輕易吐口了，可老子審的時候你咋不說呢？這讓他很郁悶。
高錦川陷入沉默，他自己都覺得假，甚至內心有許多慚愧，可終究選擇了背叛，總讓人難以接受。
沉默不能改變結果，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我的家人被日本人控制了，讓我替他們做事，否則就殺了他們。我本來買好火車票要回北平，可沒想到調查處發現了他，抓了他牽扯到我，就被關押至今。我要活著回去，救我的家人，我也不想給日本人賣命，交代也只是不想被送到調查處，那樣我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信息量有點大啊，怎么還牽扯日本人呢？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這算什么事！
但高錦川給出的理由很靠譜，為了活著回去救家人，所以才叛變。
李富貴發覺腦袋不夠用，有瑕疵，揮揮手示意衡宇：“你繼續問，我抽根煙。”
衡宇點點頭，望向高錦川的眼神柔和了些許。家人被困，想活著可以理解，誰都不是圣人，但這種叛變行為是不值得原諒與同情的。你完全可以交代一個，換取性命，可他卻一口氣要交代四個，總讓人無語。
“你家人被日本人掌控，為什么不上報，請你們組織去營救？”
高錦川低著腦袋，語氣蕭瑟：“匯報了，沒用。北平形勢同樣嚴峻，能潛伏下來的同志身份都極為保密，貿然營救牽扯很大。而且日本總領事館在北平，一旦牽扯過大，犧牲的不是一個人。組織上只答應盡量營救，我也知道很難，所以沒指望組織，只希望回到北平在看一眼他們，我沒辦法啊！”說到這里高錦川抱頭痛哭起來，可能是情緒緊繃到不得不釋放了。
等他哭完，情緒穩定些衡宇才詢問，“你是打算回去給日本人效力吧？否則憑你可救不出家人來。”
高錦川吐出一口濁氣，“隨你怎么說，我只是想活著回去，其他都不重要。”
衡宇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放棄信仰，衡宇不能放棄，要想辦法營救。
“雖然你說的很動聽，卻不能保證都是真的。還是先說你們組織吧，那四個人你都見過真容嗎？你只回答見沒見過。”
事到如今高錦川也想開了，干脆配合交代，只要能活著離開就行。
抬頭看向衡宇：“見過，三個。剛來的特派員我并沒有見過，不過其中一個委員見過，只要他交代特派員也跑不了。”
“那知道他們隱藏身份嗎？”
“知道一個，其余兩個也知道去哪收消息。至于特派員，我聽委員說過一嘴，好像暫時沒工作，住在朋友家，正考慮租房子找工作。”
“好！”
旁邊李富貴激動的拍掌叫好，“只要你說出來，我馬上送你去火車站。”這可是天大功勞，三個重要的地下黨人員被他一鍋端了，最起碼給自己升兩級，當個副局長都綽綽有余，這次真是發財了。
“我說了，沒上火車前不會說一個字，就算死也不會說！”
李富貴臉色鐵青，不知好歹的東西，早晚讓你跪下求我，示意衡宇繼續。
衡宇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要高錦川把事情交代了，那這些人沒跑，特派員也十分危險，必須要想辦法！
問到這里基本不用再問了，他更擔心問多了高錦川真交代出兩個來，那就罪過了。現在只能相信他，而且要保護他，讓他上火車之前一個字都不能吐，如此他才有時間去想辦法。
“很好，你的表現李隊長都看在眼里，為表誠意，可以先讓你舒服點，感受到李隊誠意后再交代問題。”他沒辦法，越是看到希望才越不會交代，他相信高錦川是個聰明人。
衡宇詢問李富貴：“李大隊，您看是不是先讓他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在給他安排到證人房間休息會，叫一桌席面，您親自陪他喝點，表示一下誠意？”說完這些在其耳邊低語：“李隊，先哄好他，不要忘記他還被日本人掌控，這里面很可能牽扯到日本間諜，要是能抓到，您要高升到總局當局長了。”
李富貴聽罷，頓時呼吸急促起來，沒錯！四個紅黨，要是在審出幾個日本間諜，自己到總局當局長可能性不大，但當個分局長戳戳有余。
使勁點頭：“沒錯！衡宇說的很對，既然你如此識趣，我也不會虧待你。”看向記錄的警員：“耗子，去安排酒席，要京蘇大菜，燙壺酒，送到證人雅間里，我親自作陪。在安排人給他洗個熱水澡，換身干凈衣服。”
“記住！所有的事情都要秘密執行，你親自陪在他身邊看好，飯菜要檢查沒毒。總之，人不能掉一塊指甲，你明白嘛！”高錦川這會就是功勞簿，絕對不能出一點事情，必須看好。
“是！屬下馬上安排。”
“恩，去吧。”李富貴看向衡宇，很滿意他的表現，果然是高材生，想的就是周到，“衡宇，一會你也作陪，功勞少不了你一份。”
衡宇欣喜答應，試探問：“這事要不要匯報上去？”他是害怕李富貴去匯報，真匯報上去恐怕總局局長都會過來親自審訊。
“當然要匯報上去，這么大功勞怎么能不匯報呢？”
白癡！
衡宇暗罵一句，小聲解釋：“李大隊，要是讓局長知道，這事我們就無法參與了，而且很可能會上報到調查處，萬一人被帶走，這功勞……”
李富貴瞪大眼睛，“好險，好險。你說的對，這件事沒確定之前絕對不能漏出絲毫風聲，就連我姐夫也不能說，等抓到紅黨在上報不遲！”
衡宇心底也松了口氣，好在李富貴腦袋缺根弦，否則這事就麻煩了。一旦高錦川被轉移，憑他主動交代的做派，很快就吐露。
……………………
上午，11：30。
證人房間里，桌上四菜一湯，一壺老酒。
四個人圍著圓桌端坐，高錦川洗完澡換了身干凈衣服，整個人精神了很多。這會大口吃著紅燒獅子頭，不時夾一筷子爆炒肥腸，嘴里塞的滿滿的。這是他被關進警局來第一次吃人飯，警局里的餿饅頭他吃夠了。
衡宇有點心不在焉，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吃著，酒他沒喝。不時還要給耗子多倒點酒，可能還需要他幫忙，卻讓李富貴少喝點，怕他喝醉大嘴巴到處說，好在高錦川不喝酒。
等吃的差不多，耗子喝的五分醉，李富貴三分醉，他才開始詢問高錦川：“誠意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也該拿點誠意出來，讓李大隊交差了？”他是試探，看看高錦川是豬還是猴。
“嗝！沒錯，這美酒佳肴都給你擺上了，你是不是先交代一個紅黨，我先看看成色真假，這樣我才能相信你。”李富貴也不傻，話都是高錦川說的，誰知道真假。
高錦川吃飽喝足，端著茶杯笑笑：“放心，只要放我離開，上火車之前我一定告訴你們。”
“嘿，你個混蛋！我們隊長給足你面子，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臉，嗝！”耗子滿嘴酒氣，拍桌子呵斥他。
高錦川也不回話，自顧自喝茶，打定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
算你聰明！
衡宇心里也長舒口氣，攔住繼續叫罵的耗子，示意他來搞定。
“行，紅黨的事不說可以。那說說日本人綁架你家人的事吧，這個跟你安全沒關系，你總該不會想著幫日本人做事吧？”
高錦川愣杵片刻，看向衡宇：“你想問什么？”
衡宇先把錄音機打開放在他面前，“既然日本人綁架你家人作為要挾，說明知道你身份，你是怎么暴露的？”
高錦川臉色沉了下來，一時沒說話。
“怎么，不會說的都是假的吧？”
高錦川嘆了口氣：“是我妻子在北平跟鄰居聊天時不小心說的，她覺得我身份很光榮，也很支持我，就是嘴太碎。說起來，怪我當年告訴她身份，才會造成今日苦果，也怨不得任何人。”
“鄰居把事情傳出去，被日本人得知后，才綁架我家人要挾我做事。”
衡宇點點頭，看來特務處要求對家人保密很有必要，一旦泄露很容易惹火上身，危機自身的同時給家人帶來麻煩，自己要引以為戒。
“那你都替日本人做過什么事？”
高錦川抓住茶杯的手不自覺用上了力，“唉，也沒什么，日本人讓我在南京替他們收集消息，關于國黨所有消息。我前前后后提供了一些關于南京的民生、經濟類消息上交。后來，又讓我收集關于國共交戰方面的消息，同時替日方人員做推薦人，加入到組織里。”
我靠！你個老逼登，叛變不說你還往里塞人，你可真行。
“多少人？”
高錦川看他一眼：“北平二個，南京三個。”
居然是真的！沒錯，高錦川說的話是真的。這么說南京跟北平兩地就塞了五個日特，加入到紅黨內部，就這樣還想做事，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看來紅黨方面單純從情報領域來說，目前還很不專業。也是，主要都沒經過嚴格訓練，基本都從犧牲的人身上獲取經驗。
旁邊李富貴興奮的張大嘴，想問又不敢問，只知道要發財了！這次要上天了，誰都攔不住，我說的。
“其他地方沒有嗎？比如延安！”
高錦川搖搖頭：“沒有，我職位太低，雖然加入組織五年，上級領導不怎么懷疑，但延安方面不允許潛伏在外的情報員推薦黨員加入，這也是為防止此類情況出現。至于其余地方沒有，我只推薦了這兩處。”
衡宇點點頭，總算放心不少，要是延安也被推薦過去，還不知道發展成啥樣了呢。
“把五個人名單寫下來，詳細點，你也不想讓日本人在中國土地上作威作福吧？”
高錦川到沒猶豫，接過紙筆把五人資料寫了下來，“北平的我不知道還在不在，但南京的三個人我見過兩個，其中一個可能被派往其它地方，我給你標注出來。”
“目前的掩飾身份，我都寫上了，只要抓一定跑不了。只是最好等我回到北平在動手，以免被懷疑，我要是提前死了，你們也拿不到其他消息。”
衡宇接過掃視快速記住上面每一個名字及隱藏身份，沒敢多看慌忙遞給李富貴，“李大隊，這都是功績，千萬不要泄露，一旦讓其他部門知道，恐怕都來搶功。”
李富貴神情嚴肅，顫抖著把紙張接過，看過后小心折疊起來塞進上衣口袋里，這才張開嘴哈哈大笑：“老子要上天了！”
衡宇懶得搭理這混蛋，送給他兩個日特也是做鋪墊，倘若紅黨都消失不至于遭到懷疑。
衡宇看向高錦川：“平時你都是把情報送給誰，什么時間送，幾點來接，所有細節都交代了吧，也算你為黨國出一份力。”
高錦川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在南京了，不是死，就是回北平，對于長期要挾他的日寇同樣恨透了。
“我收集完情報，會送到中山路的洪記糧店，交給里面的掌柜。因為平時米倉也需要從他那進貨，所以很少被懷疑。”
“老板叫邱明，四十歲，長得很胖，臉上有塊疤痕很明顯。每次見他都要提前打電話，否則可能不在店里，沒什么要注意的，除了我估計他也不會相信你們，直接抓就行。”
衡宇點點頭：“關于紅黨，除了你知道的四人，其余人你還知道嗎？”
高錦川搖頭：“不知道。其余人員只有他們三人知道。唉，其實抓了他們組織在南京的力量，也就全部暴露出來了。”
真話！
還好，還好。只要盡快通知他們，還有救，否則將面臨全軍覆沒的結局。
又問了一些零碎問題，覺得差不多了，“李大隊，這件事雖然看上去很靠譜，但放他離開是不是等把潛伏的日特抓起來審訊一番后再處理？要是真的，也就證明消息靠譜，再處理他的問題。買火車票送他離開，這件事冒著很大風險，沒有功勞傍身，很可能會招惹到麻煩。”
“沒錯！先抓日本人，等確定真假再商量。”看向高錦川：“你先在這住兩天，等事情都處理好再過來找你。行了，先這樣，你們兩個跟我出來，我有事交代。”
兩個人跟著出了門，來到院內，李富貴賊頭賊腦的掃視一圈，語氣嚴肅交代：“猴子把人給我看好了，出了事拿你是問！”
“嘿嘿嘿，隊長放心，我一定二十四小時看著。”
“恩，這件事要絕對保密！還有，再抓捕所有人員之前，你們兩個暫時留在局里，誰敢離開，就是通風報信，我會把他腦袋割下來喂狗，明白嘛！”
“是！”
看來李富貴也并非沒腦子，知道先把人困住，這樣也好，省的出了問題找自己麻煩。
“恩。”
李富貴滿意的點點頭，看向衡宇笑道：“你小子今天立了大功，放心，只要把人都抓住少不了你的功勞。這樣吧，下午你先在局里熟悉工作，晚上就在宿舍睡，哪天處理完再安排你的事。”
“好，那就麻煩李大隊長了。”
“哈哈哈……”李富貴得意的交代兩句，興沖沖奔著自己姐夫辦公室而去，這次他要光宗耀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