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夜。
蒙彰正在帳里處理軍務(wù)。
少時。
白日里跟在秦王嬴政身邊的那個宦官來了。
這宦官低眉順眼,但蒙彰沒敢小瞧。
他心中對于此人的身份已有所猜測。
史書上鼎鼎有名的趙高。
“蒙二五百主,傳大王口諭,速往中軍大帳。”
蒙彰聞言,立即起身躬身道:“唯!”
隨即,蒙彰抬頭看向眼前之人,見他躬身低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要不是史書上對他大寫特寫,他很難將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人,和遺臭萬年的趙高聯(lián)系起來。
于是,蒙彰朝著趙高走近。
“汝是趙高?”蒙彰目光直直地望著此人問道。
“蒙二五百主聽過吾?”趙高仍舊低頭,心中疑惑。
蒙彰搖頭,“吾曾聞大王身前有一人,深得大王信任。”
趙高聽后,接言道:“蒙二五百主言重了,那都是虛傳,當不得真。”
蒙彰默然。
趙高在前,蒙彰在后。
兩人一道朝著中軍大帳走去。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而蒙彰則是瞇眼打量著趙高的背影,一想到將來秦國亡國,與此人有較大關(guān)系時,蒙彰心里感到有些沉重。
尤其是趙高矯詔殺死公子扶蘇,與李斯合謀扶胡亥為秦二世。
蒙彰一想到這事,心中就感到極為復(fù)雜。
他又想,這些都是未來之事,如今還未發(fā)生,若是能拉攏趙高,再找機會給他洗洗腦。
或許,就可以扭轉(zhuǎn)將來的結(jié)局了。
但這拉攏趙高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畢竟,此人還是秦王嬴政的臣子,若是與此人走得近,恐怕會適得其反,引起秦王嬴政的猜忌。
自古以來,哪個君王疑心病不重?
秦王嬴政,又是對《韓非子》極為推崇的,這疑心病很重。
這點,真是讓人頭疼!
秦王嬴政性格已定,恐怕今后都是這般。
好在公子扶蘇不同,他具有更多的可能。
不知不覺中,趙高引蒙彰來到了中軍大帳前。
趙高先入帳復(fù)命,躬身低頭,對嬴政道:“回稟大王,遵大王口諭,蒙二五百主已在帳外等候。”
“讓他進來!”嬴政邊批閱著政務(wù)文書,邊說道。
于是,蒙彰入帳內(nèi)。
而趙高在帳內(nèi)一旁躬身低頭,目視地面,將身子藏在帳里光線最弱的地方,不引人注意。
“蒙彰拜見大王,大王萬年!”蒙彰單膝跪地行禮道。
嬴政瞥了蒙彰一眼,又收回視線,繼續(xù)披閱文書,淡淡地說道:“蒙彰,寡人見汝,仿若見蒙恬一般,不知汝與蒙恬是何關(guān)系?”
蒙彰一怔。
一瞬之間,蒙彰便立即回道:“回大王,吾不知。”
嬴政默然。
他批閱完手中的一份文書后,這才將視線重新投到蒙彰身上。
他打量了一陣蒙彰,便說:“寡人派人查過,汝之所謂阿媼,實非汝媼,乃昔日愛慕汝翁不得生恨而擄汝,使汝與汝翁不相見。汝翁常以此為憾事。”
蒙彰目露震驚,心中不敢置信。
“此事......”蒙彰欲言又止。
嬴政看著蒙彰的模樣,知道他一時間必然難以接受,便繼續(xù)說道:“此次,汝翁隨寡人一同前來。再過幾日,汝與汝翁二人相聚,一切緣由,自有汝翁與汝說,寡人便無需贅言。”
蒙彰聽此,便問:“大王,時隔多年,其中真相,早已面目全非。大王口中之阿翁,果真是吾翁?或許大王蒙受此人欺騙而不自知,無憑無據(jù),空口無憑,吾豈不是平白多了個阿翁?吾可沒有認人為阿翁之習(xí)。還望大王明察!”
嬴政嘴角微揚,淡淡地說道:“寡人既敢如此說,自有寡人之理。莫非汝不信寡人?”
蒙彰忙道:“吾不敢。蒙彰愿聽吾王之命。”
嬴政又重新翻起一份文書,繼續(xù)批閱,眉頭微皺。
他在文書上做了批注后,才繼續(xù)說道:“沙丘一戰(zhàn),顯汝統(tǒng)兵之能,此戰(zhàn)之功,及先前汝獻策之功,待上將軍拿下邯鄲后,再一并賞賜。汝可有異議?”
“吾遵王命。”蒙彰回應(yīng)答道。
“以汝之見,邯鄲如何攻克?”嬴政目光直直地看向蒙彰。
蒙彰沉思須臾,方道:“邯鄲城堅而高,而邯鄲趙軍近十萬。吾有上中下三策獻于大王。”
嬴政一聽,神色訝然,便問:“是何三策?”
蒙彰便回道:“上策,以重利誘趙國丞相郭開、趙太后而勸趙王遷開門降秦。”
嬴政面色平淡:“此策,善!”
蒙彰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中策,圍困邯鄲而不攻自破。但此策,需日久。以大秦國內(nèi)之糧食,相比趙國邯鄲,定數(shù)十倍于趙國。此戰(zhàn),吾大秦終將獲勝。”
嬴政聞之,“此策日久,耗寡人大秦之國力多,縱拿下趙國邯鄲,寡人大秦也必受損,寡人不納。”
蒙彰接話道:“大王英明。若大王不納中策,而強攻之下策,吾便不詳言。”
嬴政:“如此說來,寡人倒可用汝之上策。此事,亦計汝一功。”
蒙彰:“多謝大王!”
嬴政沉思片刻,方道:“蒙彰,若是趙國被寡人大秦銳士所滅,趙國之土盡為大秦之土,何以治之?”
蒙彰:“可多置為郡縣。”
嬴政對此回答并不滿意,“此言,廷尉李斯已與寡人說過,汝可還有他言?”
蒙彰從嬴政口中聽到李斯這個名字,心中有所觸動。
他穩(wěn)住心緒,面帶秦王嬴政的詢問,蒙彰思之再三,方道:“治馳道,緩刑罰,薄賦斂,以愛秦人之心愛趙人,得眾之心,萬民戴主,則秦國無亂而大治。”
嬴政:“緩刑罰,薄賦斂能收趙人之心,寡人能明白,這治馳道何意?”
蒙彰:“從咸陽修馳道至趙土,可使大秦能早日收趙人之心,而對大秦之風(fēng)愛之,甚而甘愿臣服大王。”
嬴政點點頭,“此言甚善,深合寡人之心。”
蒙彰聽了,心中卻沒有半點歡喜。
他的話里,最重要的是以愛秦人之心愛趙人,可是,嬴政仿若沒有聽到一般,根本不置一詞。
這種態(tài)度,讓蒙彰猜測秦王嬴政,或許心中對這點嗤之以鼻。
唉......
蒙彰感到一種深深無力。
“蒙彰,今后,汝旦有利國之言而上書,可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咸陽,不必層層上報。此乃寡人特賞。寡人會與上將軍說此事。”嬴政忽地開口道。
蒙彰聽完,便躬身行禮道:“多謝大王恩賜。”
嬴政虛覷了一眼蒙彰:“邯鄲攻克前,寡人都在此處,而汝,寡人會常召汝相見,商議國事。”
蒙彰:“唯!”
“寡人有些乏了。”嬴政淡淡地開口道。
蒙彰躬身道:“大王龍體為重,微臣告退!”
蒙彰退去,返回帳里。
嬴政目送蒙彰遠去,心道:蒙彰,既忠于寡人,也忠于大秦,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