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夜不動聲色地往遠處又飄了飄，確保他和秦通盛之間的距離很安全。

隨后才開口道：

“閣下是在修行什么靈體功法嗎？”

聽到這道突然出現的聲音，秦通盛先是微微一愣，接著他想到了自己此行來的目的。

去找那個在山中生活的，自稱御靈真人的散修。

雖說這山中精怪無數，會說話的不一定是活人。

但以他入甄境的修為，沒有哪個精怪膽子大到敢在自己面前晃悠。

且這人的氣息和這山林融為一體，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此山中。

結合這些特點，說話之人多半是那個素未謀面的散修了。

回想起這段時間的見聞，秦通盛眼中的神情變得認真不少，溫聲道：

“在下修行的是一種名為‘至純一擊’的靈力驅動方法。

敢問閣下可是御靈真人？”

“是我。”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陸夜便想起來了之前隨手編的那個稱號。

不過這和尚不是金鱗堂的人嗎？怎么會知道這個稱呼的？

還沒等他多想什么，下首的秦通盛就開始自曝家門：

“在下乃金鱗堂的修士，秦通盛。

不知御靈真人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

見對方直爽，陸夜也不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道：

“你可以再施展一遍剛剛的功法嗎？”

“好嘞。”

陸夜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么快。

心想著這和尚雖然長得怒目圓瞪，但人還挺和善的。

殊不知早在半個月前，他所寫下的那些功法批注，早就被御善尊者推廣到了南國各大修仙門派。

他這位神秘的御靈真人也成了不少門派好奇的對象。

加上秦通盛已困在目前境界五十余年，如今對于各類點撥那是來者不拒。

若是以前，像陸夜這種地靈境左右的修為，秦通盛斷不會和他多說什么。

如今的秦通盛已重新入定，開始催動靈力。

只見他口中念念有詞，身邊漸漸有金光圍繞，整個人像是剛從什么神跡仙蹤里走出的佛像。

掌心之處更是凝結了一股極強的能量，翻掌之間可令風云色變。

隨著他口中念起咒語，一個個閃爍著金光的大字，從他掌心之間飛出，直直打在空氣之中，隨后又消失不見。

他的功法雖沒有攻擊力，但還是讓方圓五里的精怪們焦躁不安起來。

陸夜卻從他這看似霸道的靈力中覺察出幾處弱點來。

而這時，秦通盛的功法已經施展完畢，他高聲問道：

“不知御靈真人有何見解？”

他雖然將這句話問了出來，但心中其實不抱多少希望。

畢竟這五十年來，他已經失望過太多次。

前不久，就連金鱗堂的師祖都來點撥過他，而他依舊未能突破瓶頸。

陸夜沉默地思考著，就在秦通盛以為這次又將一無所獲時，卻陸夜道：

“你這功法可是和弱水無痕有什么關系？”

秦通盛的神情立刻興奮起來，忙不迭道：

“正是！

真人可是看出什么了？”

“嗯。”

陸夜也不和他賣關子，直接道：

“我不了解你的至純一擊究竟是什么。

但如果從弱水無痕的角度來看，你操控靈力的時候有些太過于刻意地去追求‘無我’了。”

聽到這個回答，秦通盛強行按住心中的激動，誠懇地反問道：

“追求無我難道不對嗎？

忘掉自己，才能更好地將靈力更純粹地聚集在一起。”

這也是修煉至純一擊的弟子，最常用的方法。

“這確實可以使靈力更聚集，但你好像陷入了某種執念。”

陸夜想了想，改用了前世聽到的一個句子：

“你給我的感覺，像是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象一條紅色的河流。”

他話音未落，秦通盛的腦中便不可遏制地將那條河想象了出來。

他張了張嘴，正想說什么，就聽陸夜的聲音繼續傳來：

“天地本無我。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一條紅色的河，但它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卻不應該在你此刻的心中。”

聽到這話，秦通盛的腦袋猛地抬起，直直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眼中情緒翻涌，像是陷入了某種思考之中。

要不是他的視野沒有聚焦到自己身上，陸夜差點以為對方已經發現自己了。

不過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目前殘存的靈力，也無法再支撐神行無疆多久。

“我悟了！”

就在這時，秦通盛忽然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嗓子。

接著雙手抱拳，對著陸夜所在的方向感激地拜了拜。

“謝謝御靈真人，此刻我終于明白！”

陸夜的話，讓他發現了自己竟一直陷于“我執”的苦海之中。

他的天賦在金鱗堂算是翹楚，此前從未有過瓶頸。

而五十多年前一次小小的挫折，卻讓他的境界停滯不前。

即使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堪稱完美，但實際效果總是差一點。

在這一刻，秦通盛忽然意識到，其實他的修行并沒有受到限制，真正限制他的，是自己的內心。

他一直在想象那道“難以突破”的瓶頸。

以至于這瓶頸在心中留下的陰影愈來愈大，最終已成執念。

陸夜見他忽然又不吭聲了，同時覺察到自己的靈力即將見底，于是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

“不必客氣”

然后便趕緊飄走了。

“真人！”

秦通盛這才后知后覺地從自己的思考中回過神來，拔腿就想去追他。

但卻只能感覺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遠。

最終他只是對著陸夜離去的方向大喊了一句：

“御靈真人！有空賞臉來金鱗堂逛逛啊！”

他的聲音在有些寂靜的山林之中回蕩著。

“也不知道他聽到沒。”

秦通盛垂頭嘟囔了一句，語氣有些懊惱。

此刻他已經完全明白，師祖為什么對這個被御善尊者看重的修士也十分重視。

這位御靈真人僅憑三言兩句，便讓自己看破五十年來的執念。

這樣的洞察力，這樣的理解力，秦通盛暗自佩服。

同時在心里慶幸，幸好當初答應了師祖的要求，來這赫連山中走了一遭。

不然他恐怕還要被困在執念之中，甚至有可能提前走火入魔。

且在今天，他真正地認識到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即使他能感覺到這位御靈真人的修行不高，可心中卻已經無法在輕視這人。

以此人的心性和天姿，若是肯將實力現于人前，恐怕各門派都會多一個爭奪的對象。

這南國已經四百年沒出過一位鶴立雞群的修行者了。

秦通盛沒有繼續多想，片刻之后他便重新入定，再次開始修煉起功法來。

如今的他經過陸夜的點撥，加上自己本身的實力，他身上再次凝聚的靈力前所未有的純粹。

他正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眼眸微微垂下，透著平靜卻堅定的光芒，隨后猛地大喝一聲：

“開！”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他雙掌之間金光大盛，四周的山體竟然不可抑制地晃動起來。

“這！這是那個死和尚？”

遠處的霽蕓覺察到了這股能量的異動，美目中閃過一絲震驚。

“大人？”

一旁的骨女有些不安的看著她。

只見她右手死死地攥成一個拳頭，氣息漸漸開始煩亂起來。

緊接著便聽她冷聲道：

“即刻動手。”

“嗯？”

“已經等不了了。”

霽蕓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她身后的山林之中，眉間染上了幾分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