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邗江縣,縣醫院婦產科,辦公室里。
澹臺澶淵看著面前這個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的中年婦人,感受到了踏入江湖以來的,第一次手足無措。
張婉華,揚州府邗江縣醫院婦產科大夫,也就是那位六合幫令狐長老的愛人,同時她也是師父臨終前叮囑自己務必親手除掉的人。
直到此時,澹臺澶淵依舊對前任幫主汪劍南的臨終遺命感到不可思議。
他心中反復回憶著那天的場景:
當時在君山丐幫總舵中,纏綿病榻多日的前任幫主汪劍南,在當著凈衣派幾位九代長老的面把打狗棍交到自己手中之后,屏退了在場的所有人,只留下自己,低沉而堅定吩咐到:
澹臺澶淵不能擊敗污衣派推舉之人,那便罷了。
倘若擊敗對手,繼任丐幫幫主之后,務必第一時間,前往揚州府,尋找一個姓張的婦人。
那婦人如今年近五旬,是二十年前逃難來的揚州,嫁給六合幫中一個復姓令狐的弟子。
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一定要誅殺此人!
汪劍南那時大約是回光返照,意識難得清晰,還反復叮囑:此事干系甚大,澹臺澶淵務必親自動手,萬萬不可假手他人。
澹臺澶淵不解,為何要去揚州府殺一個老婦人?
莫非此人是隱姓埋名的魔教妖女?
可是無他怎樣追問,汪劍南都只字不提,只是逼著澹臺澶淵立下誓言。
身為江湖中人,對澹臺澶淵而言,殺人委實不能算什么大事,自他習武以來,什么江洋大盜、韃子諜探、魔教歹人……殺了不知多少。
可這樣沒頭沒腦的,對一個產科大夫動手……他實在下不去手。
澹臺澶淵反復端詳面前這位張婉華大夫,她呼吸短促、眼神渙散肯定沒有一絲內勁,不可能是什么歹人。
“會不會是找錯人了?”
此時張大夫似乎也是看出了澹臺澶淵臉上的為難之色,和善的笑了笑,主動開口道:“聽我家先生說澹臺幫主有事要詢問我,您有什么盡管問吧,不過我這個婦道人家只會接生孩子、照顧產婦,可不懂你們江湖上的事,說的不好您可別怪罪。”
澹臺澶淵這樣想著,試著開口問到:“張大夫,你是什么時候來的揚州?”
張大夫只思索了片刻,便回答到:“二十年,二十年前來的揚州。”
“時間也完全對的上,看來就是此人了。”澹臺澶淵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出手擊殺眼前這個婦人。
此時這間辦公室內只有自己和這婦人兩個人,相距不足三步,六合幫的那位令狐長老和另外兩位長老很識趣的等在辦公室外……當然這并不重要,兩個連十二正經都沒打通的武者,即使攔在這婦人面前,也不過多費兩三招罷了。
眼前這個女人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澹臺澶淵就是下不去手,他自幼長與書香門第,熟讀經史子集,常懷仁義之心;拜入丐幫門下,每天耳濡目染皆是諸位長老懲惡揚善的俠義之舉。
恩師怎會要自己去做濫殺無辜之事?
這女人定有取死之道。
世上害人為惡的手段千千萬萬,就算她手無縛雞之力,難道便不能危害他人了?
可我又確實沒有這女人做惡的罪證。
她一個婦道人家,我無緣無故將她殺了,總不能說是恩師遺言叫我殺她,如此不僅自己身敗名裂,恩師一世英名也受連累毀于一旦。
一邊是授業恩師臨終遺令,另一邊是十幾年來在丐幫中耳濡目染的江湖道義……
殺,還是不殺?
就在澹臺澶淵糾結懊惱之際,一個護士突然跑到外面走廊上。
門外守著的六合幫三位長老當即將那護士攔下,可那護士有極重要的事情,被人攔住竟跳著腳嚷嚷到:“讓我進去,張大夫,甲三床的產婦突然發高燒昏過去啦!”
那中年婦人陡然色變,很是慌張的站起來說道:“抱歉,澹臺幫主,人命關天,我得過去一下。”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丈夫等人攔下。
澹臺澶淵忙站起身來,說到:“無妨,令狐長老,請讓尊夫人先忙吧。”
那個叫令狐錚的中年男子和另外兩位長老,這才放開張大夫離去。
澹臺澶淵走出辦公室,三位六合幫長老說到:“澹臺受尊長之托,此次來揚州還想打探一些陳年舊事,眼下已有些許眉目,不過還要再叨擾一段時間。”
三個長老點著頭附和討好到:“應該的,應該的。”
……
濟川東路96號,胡記面館
“自摸……糊了,給錢!給錢!給錢!”
胡三娘子樂不可支的拍著巴掌,三家姑嫂垂頭喪氣的掏錢離去。
眾人走后,胡三娘子獨自快樂的數著鈔票,走到后廚對郭小蓮說到:“哎啊,這一晚上凈糊牌了,好久沒贏這么痛快了……徐俠落那臭小子怎么不接著讀了?”
“我就說,打小看他長大的,他哪是塊兒上進的料。”
“你瞧,這不攏共就上進了三天,今天就歇菜了吧?”
郭小蓮低頭攪打著面團,為明天一早就要出爐的荷葉蒸餃做準備,小聲辯解到:“徐大哥這幾天也很努力,每天都練習劍法,練到很晚呢。”
“切,看著吧,頂多再過三天,他就又歇菜啦。”
“要我說他就啥也別干,老老實實守著他爹留給他這棟小破樓,找個老實本分的女人,踏實過完一輩子得了。”
這話聽在郭小蓮耳中,臉頰頓時一陣燥熱。
兩個女人正說著話,一個人影闖了進來。
“店家,可還有吃的,撿好的統統端上來。這么些日子,可憋死俺了。”
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大咧咧闖進店里坐下。
面館早已打烊,方才三家姑嫂離開時未顧得上關門,讓這人誤以為門還開著。
胡三娘子不耐煩的打發到:“店里東西都賣完了,要吃東西明天再來。”
青年頓時不悅,指著廚房案板上掛著的一只調高湯用的肘子,嚷嚷道:“這不還有只肘子,涼的也沒關系,隨便切切能吃就行!”,說著伸手摘下掛著的肘子,就往后廚闖,立刻被正在廚房里忙碌的郭小蓮攔下。
“這是廚房,你不能進來。”
郭小蓮挺高個子,那青年還以為是個男子,一聽聲音再細看原來是個小姑娘,心下便不以為意,向郭小蓮肩頭隨手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