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靈今晚是想來和本座追溯往事，對月長談么？”

白狐直奔主題，話語間已有逐客之意。

虛幻的冷漠狐眼直勾勾地盯著荒山之靈，把它看得頓時清醒，嘴里想要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實際上，妖怪之間雖然也有尊卑高低之分，但與人類不同的是妖怪到底多了一分野性，尤其是如荒山之靈這般未有經歷過如何與群體溝通的野妖，更是難以馴服。

今晚荒山之靈以本體出現，自是帶著誠意而來，表示臣服，但主觀上臣服，潛意識里又有多少不低頭的野性呢，再加上它是荒山道靈的身份，可以說是天生地養，萬靈敬仰，現在卻要向一只妖怪俯首，此中復雜心緒，難以言表。

“狐主大人，今日荒靈來此，卻是受了龜老和十四的影響，荒山本是狐主的起家之地，我等荒山生靈，更應遵從大人命令，奉上靈物。”

荒山之靈這話說得十分好聽，一點也不像個野妖反而像人類的逢迎把戲，說些漂亮的場面話，大抵也是上一位客人教的吧，能在人族地域活得滋潤的老王八，倒底不凡，在處世方面可謂滴水不漏。

“這只老龜，才第一天就在眾妖之中如魚得水，不僅迎合我意，還交好樹堡四妖，如此倒也罷了，可偏偏留下一個蛟十四，既可交好又能得罪，長青之名，名副其實啊。”

白狐憑借前世人類社會學者的記憶，自是把老龜的一番心思看得剔透，它隱有預感，這老龜做事穩妥，經歷這次失敗后心性更是精進，再加上自己給它的光陰大道感悟，再次筑基時怕是要修出一道光陰道基了。

這么一想，手下的妖怪之中，只有樹堡四妖未有所得，若論未來前景已是遠不如其他妖怪，這就是接下來白狐要傾向的方向了，一碗水總得動態端平。

“狐主大人，荒山本是靈氣充裕之地，可是經過清碧宗兩位元嬰的布置，萬般靈氣皆被用于凝聚道靈，后來又有青木門的人修前來大肆搜山殺妖，整座荒山所剩靈物已是屈指可數，大多被我用去培養樹堡眾妖。所以……“

荒山之靈說到忽地停下，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配合著原本大豆丁松鼠的身形，若是不知情的大抵會以為白狐在霸凌小松鼠呢。

“龜老不是說狐主大人聽到荒山并無靈物剩余，怎么也會表示一番么，要么可憐我等，要么因無靈物奉上大怒，可狐主怎么……”

“所以？”

白狐冷然出聲，臉上面無表情，對于荒山之靈所說之事，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怒。

“所以我思來想去，決定奉上荒山道靈的權柄，狐主憑此權柄可以號令荒山萬靈，只要身處荒山，便能得到天地鐘意。”

荒山之靈咬牙出聲，這話一出倒是把白狐給愣住了，它也沒想到，荒山之靈如此舍得。

可細細想來，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白狐麾下眾妖，除去鷹九是白狐運用幻法救回來的之外，長青龜和蛟十四俱是奉上靈物，唯獨樹堡眾妖沒有表現，此番面對金丹修士來敵，理應上下一心，結為一體才是，所以荒山之靈這權柄不獻也得獻。

白狐沉默了數刻，意味深長地看了荒山之靈一眼，道：

“你的這份靈物倒有些重了，可眼下面臨金丹人修大敵，道靈權柄本座受了，這份大功日后定有賞賜。只要我在，你就不會被抓去煉成道種，如此，你可安心了？”

荒山之靈聽到這話，顧不得大喜，顫顫抖抖地向白狐低頭一拜，隨即默念無名法訣，一道奇怪的光團從它身上飄出。

白狐用前爪把這光團握住后，光團就霎時散去，化成一個靈巧的小人，蛇身虎軀猴頭，萬靈的各種特征都能在其身上看到，神異非常。

“這就是荒山道靈權柄的具象？如此景象，又是代表著什么？“

白狐正要繼續觀察那小人，小人卻咻地融進白狐的身體內，隨后消失不見，任白狐如何內視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找到。

”這小人大概涉及到此方天地的最大秘密，不過現在可不是探究的時候，左右無礙，先利用手上的所有力量度過生死大劫才是正道。“

按耐住內心的探究欲望，白狐閉上雙目，感受荒山道靈權柄帶來的變化。

“現在我好像擁有了全局視野，荒山之內盡是可見。

它看到蛟十四回到蛟龍潭對月不語，大概還是想著自己的傷心事。

鷹九覺醒血脈很是興奮，大晚上了還在亂飛，只不過看它凌亂的翎羽，定是又摔了。

靈參娃娃在花妖的照顧下養傷，兩只妖怪的感情經歷生死，讓白狐很是羨慕。

而赤狐，卻不在樹堡的小屋內，它竟然在觀看狐貍求偶，一陣麝香彌漫開來，秋天時節也要交合生出幼崽。

……

萬靈的種種行為皆在白狐眼中，透過權柄，操縱萬靈木氣猶如掌上觀紋，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讓白狐舒服地瞇起了眼，不過數息后，它卻眉頭一皺，立刻從中退出。

“道靈的權柄有點不對勁，看似無所不為，但其實力皆仰賴權柄覆蓋之地的生靈，而且對于心神的消耗異常之大，就像被什么東西吸去了一般。”

白狐繼續感受，發現若想擴大權柄的范圍竟然是條死路，權柄似乎本能地抗拒擴張，只想經營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若是如此，道靈的修為豈不是定死了，出世時怎樣一生就怎樣，難怪它舍得這權柄。”

知道道靈權柄的局限后，白狐反倒覺得十分合理，萬物總得保持一個平衡，此處太強，則他處就得太弱。

道靈權柄實驗完畢后，白狐睜眼再看向四周，卻是發現荒山之靈還佇立在原地，不動許久了。

“回去吧，記得與靈參娃娃它們處好關系，你們之間誰也不欠誰了，從今日起，你只是只潛力非凡的松鼠罷了。”

這一次，白狐的聲音出奇地溫和，讓荒山之靈稍有些不適應。

它聽了，身子哆嗦了幾下，就躍下了樹層。

“狐主大人也很懂人類的處世學問啊，老龜很想知道狐主大人想要培養出怎樣的妖怪。”

荒山之靈退去后，長青龜的聲音突然響起，顯然它從未離去。

“龜老以為，人族憑何立足天地，甚至愈發強大，有一統天下之勢？”

“若是未有深入人族之妖，大概言論彼輩奸詐陰險，以巧智框詐我妖族。可在老龜看來，人族所持，卻是集眾，彼輩開辟宗門，立家建國，一人之力不敵一妖，可若是一家之力敵一妖如何？丹陣符器四道，道道精通，仙道之路，萬法淵源，善權變，知進退，思得失，我妖族除高層之外其余妖怪，只憑野性做事，如何能敵？”

“是極是極！”

白狐撫掌贊嘆，對于這老龜的一番說辭十分滿意，暗自驚喜這一次卻是撿到寶了，這老龜身上最有價值的可不是修為法力，而是這份見識。

可它今日自然不只是為了贊嘆，還有對于未來的構思。

“本座欲要變革妖族，再造乾坤，你看如何？”

長青龜聽到此話只是微微驚訝，對于一位聲名不顯的輪回大妖而言，除了為求大道而轉世外，為變革妖族而轉世也是合理，因為妖圣是實力，妖祖就是實力加上功業了。

此方天地開辟以來，若想修出道果，遨游太虛，就必須對天地有功，只憑借修煉或者殺伐是修不出道果的，唯有做出大功業，天地萬靈受益，這才能夠完全掌握大道。

若是白狐能夠變革妖族，再合一方大道，這般功業修為已是能夠修成道果，遨游太虛去了。

長青龜心中涌現猜中狐主心志的暗喜，但它不知道的是，白狐說的變革可不只是這么簡單。

“可是尋常妖怪野性難馴，狐主就算殺的血流成河，也不可能使它們真的收服野性，像人類那般立城池，成家建國，開辟宗門。”

“誰說本座要模仿人類的，龜老你只看到人族的好，卻忘了人族的壞了么。”

白狐這話說完，長青龜默然不語，猛然驚醒，顯然是想起了這一生在人族的領地乾國經歷的刀光劍影。

而荒山妖怪，生性純真，臉上藏不住喜怒哀樂，做任何事大多都是蒙頭就干。

此種內涵，真是復雜難分，難以用單一的優劣評價。

“若是憑借本座的輪回大道，自是不能，可本座又不只有一枚道種。”

白狐驀然轉身，一顆虛幻飄渺的大道之種應聲出現。

”龜老可知，我這枚道種是什么來歷？“

“還請狐主大人告知。”長青龜此時顫顫出聲，它有預感，這顆道種日后現于世間之時，定會驚天動地。

”正是：后天幻覺大道之種！不是五行道，避去因果身，了無氣運痕，任它陰陽虛空光陰空間神魔，本座日后定會一一敗耳！“

話音落下，仿佛無聲雷動，有形風起，把長青龜震得個神魂顛倒，耳目不明，一時之間，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

天下之間，竟有如此神奇之事，不在先天九道之中，居然能結出大道之種。找遍此方天地古史，也找不出一例來。

好半響，長青龜結結巴巴地開口道：

“狐主心懷大志，又有驚天偉力，小龜服了，日后任憑狐主驅馳！”

“好！既然這樣，今夜你就跟本座去抓小偷吧，有一個人修竟然偷偷摸摸地跑進我妖族的地盤，看他的模樣，大概是來者不善！“

白狐森然一笑，明明可愛俊俏的身姿此刻竟變得可怖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