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德國學摘要:師道篇
- 葉寬主編
- 9794字
- 2023-12-06 18:37:26
孟子教育思想
題解
孟子(前372—前289),名軻,魯國后遷鄒國(今山東省鄒城)人。孟子是戰國時期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孟子論教育作用,是以其政治主張和哲學思想為基礎的,一方面強調教育的社會作用,另一方面又強調教育在人的發展中的作用。其最終的教育目的在于培養“君子”“圣賢”及“大丈夫”,從而成為以德為主、德才兼備的人。為此,孟子繼承了孔子所提倡的“自省”“克己”“過則勿憚改”等思想,并且在其性善論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這些思想,進而提出了一系列道德教育的原則與方法。
(一)政治思想
○行仁政
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復起,不易吾言矣。(《孟子·滕文公下》)
宋牼將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將何之?”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曰:“軻也請無問其詳,愿聞所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于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于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于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于仁義也。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孟子·告子下》)

求也為季氏宰,無能改于其德,而賦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于孔子者也,況于為之強戰?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孟子·離婁上》)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孟子·公孫丑上》)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于齊,長子死焉;西喪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恥之。愿比死者一灑之。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孟子·梁惠王上》)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兇,則移其民于河東,移其粟于河內。河東兇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于鄰國也。
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涂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梁惠王上》)
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訴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后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兇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孟子·梁惠王上》)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于民有制。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借也。龍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使畢戰問井地。
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余夫二十五畝。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并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孟子·滕文公上》)
○民貴君輕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干水溢,則變置神稷。”(《孟子·盡心下》)
齊宣王見孟子于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于傳有之。”
曰:“臣弒其君,可乎?”
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孟子·梁惠王下》)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
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
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見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后察之;見可殺焉,然后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后可以為民父母。”(《孟子·梁惠王下》)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
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孟子·梁惠王下》)
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問也?”
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
王曰:“請問貴戚之卿。”曰:“君有大過則諫,反復之而不聽,則易位。”王勃然變乎色。
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王色定,然后請問異姓之卿。
曰:“君有過則諫,反復覆之而不聽,則去。”(《孟子·萬章下》)
○法先王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
圣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員平直,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孟子·離婁上》)
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曰:“規矩,方圓之至也;圣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孟子·離婁上》)
○勞心勞力分離
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以備。如必自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
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
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圣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放勛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圣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
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
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
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孟子·滕文公上》)
(二)性善論
○性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茍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孟子·離婁下》)
告子曰:“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于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于東西也。”孟子曰:“水信無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孟子·告子上》)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啟、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與?”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孟子·告子上》)
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盡心上》)
孟子曰:“富歲,子弟多賴;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隱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麥,播種而耰之,其地同,樹之時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于人而疑之?圣人,與我同類者。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喜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聲,天下期于師曠,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孟子·盡心上》)
○心、良知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離婁下》)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孟子·盡心上》)
○存心養性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盡心上》)
孟子曰:“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孟子·盡心下》)
(三)教育思想
1.教育的意義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孟子·盡心上》)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于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糵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復,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是豈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孟子·告子上》)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孟子·盡心上》)
2.教育的內容
○詩書
孟子生有淑質,夙喪其父,幼被慈母三遷之教。長師孔子之孫子思,治儒術之道,通《五經》,尤長于《詩》《書》。(趙岐《孟子題辭》)
○人倫
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孟子·梁惠王上》)
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孟子·梁惠王上》)
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孟子·滕文公上》)
○德行言語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撻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寬博,亦不受于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后進,慮勝而后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曰:“敢問夫子之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敢問有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何謂知言?”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于其心,害于其政;發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復起,必從吾言矣。”“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圣矣乎?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圣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曰:“姑舍是。”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則學孔子也。”(《孟子·公孫丑上》)
3.教育的方法
○尚志
王子墊問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孟子·盡心上》)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于海者難為水,游于圣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達。”(《孟子·盡心上》)
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茍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于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孟子·告子上》)
○動心忍性
孟子曰:“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慮,而后作;征于色,發于聲,而后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后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子·告子下》)
○規矩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孟子·盡心下》)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學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孟子·告子上》)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孟子·盡心上》)
○因材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才,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孟子·盡心上》)
○求放心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自得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離婁下》)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孟子·離婁上》)
○自反
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孟子·離婁上》)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于禽獸又何難焉?’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后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孟子·離婁下》)
○與人為善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于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于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孟子·公孫丑上》)
○專心致志
孟子曰:“無惑乎王之不智也。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
“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孟子·告子上》)
○由博反約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孟子·離婁下》)
○存疑
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云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孟子·萬章上》)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盡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