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離金華城不遠，出了城門，約二十里路。

在這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錢昌又沒有騎馬，二十里路光靠腳走的話，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錢昌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小河村并不大，周圍是一大片農田，約有四五十戶人家，住在這里的人家都是李家的佃農，為李家耕種田地為生。

這李家也是金華城的大戶人家，雖然比不上王家，但也是金華城一等一的富戶，錢父的平妻李氏就是李家的堂親。

此時已是臨近中午，太陽正毒的時候，村中的佃農正好干完農活從田間回來，其中還有幾個八九歲大的孩子。

普通農家孩子八歲以后就要幫著家里干農活，根本沒有上學堂讀書的機會，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哀。知識、財富、武力都被上層社會所壟斷，普通人幾乎看不到出頭的希望，只能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一代接著一代循環往復。

錢昌不由得感嘆，還好自己覺醒了前世宿慧，不然家道中落后，即便有著童生功名，也要像這些佃農一樣過一輩子。

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農家漢子帶著兩個農家婦女一前一后從田間走了過來，他們扛著鋤頭，穿著草鞋，皮膚粗糙黝黑，身形消瘦，頭上已經生出幾屢白發。

看到來人，錢昌心中不由得一顫，聲音也有些咽哽起來：“爹！娘！”

三人同時向錢昌看了過來，神情微微一愣，隨即張氏直接扔掉鋤頭，沖過來一把抱住錢昌，此時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我的兒啊！”

“快讓為娘看看，你現在過得怎么樣！”張氏松開手，雙手撫過錢昌的臉頰，細細打量著錢昌：“變瘦了，長高了，人也壯實了不少。”

一旁的劉氏也走上前道：“昌哥兒，這段時間過得可好，我們都很擔心你。”

錢昌剛要回話，張氏就搶先一步沒好氣地道：“少在這假惺惺的，你要是這么擔心他，當初怎么不讓自己女兒去！”

面對張氏的強勢，劉氏根本不敢回話，只能低下頭沉默不語。

“好了，有什么話回家再說，這么多人看著呢！”

錢父作為一家之主，他的話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張氏也不敢反駁。

錢父幾人的住所就在村口位置，走幾步就到了，這是一間破舊的土胚房，有一個小院和兩間房間，小院里還有一個灶臺，用雨布遮擋著。

此時小妹錢語蘭正蹲在小院里玩泥巴，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泥土。

錢語蘭一見到錢昌就立馬扔下手中的泥巴，沖過去一把抱住錢昌的褲腿。

“大哥，你這段時間到哪去了，語蘭好想你，還有大姐和二哥也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若說家族里四個兄弟姐妹誰和自己最親，那無疑是小妹錢語蘭了。

錢昌摸了摸她的腦袋：“大哥這段時間有事，所以沒法回來，你看這次大哥給你帶來了什么。”

說著錢昌拿出油紙包裹著的烤鴨，擰下一只鴨腿遞給錢語蘭。

看到鴨腿，錢語蘭頓時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剛要伸手去接，劉氏就一把打在她的手上：“這么臟，先去洗洗再吃。”

“哦！”錢語蘭癟了癟嘴，看著錢昌手里的鴨腿只能無奈地答應。

錢父和張氏此時也注意到錢昌手里不但拿著烤鴨還提著一壺酒，腰間更是別著一把刀，錢父略帶疑惑地道：“昌兒，你哪來的銀子買這些東西，還有你腰間的刀是怎么回事！”

錢昌笑著拍了拍腰間的腰刀：“爹，娘，孩兒如今已經是王家的護院了，每個月都有一兩銀子的酬勞！”

“護院！”張氏臉色一變：“那是不是經常要出去護送商隊，豈不是很危險。”

“不用，我是王家二公子的貼身護衛，因為我是童生的關系，大部分時間都在充當二公子的伴讀。”錢昌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該怎么向父母解釋。

“原來是這樣！”張氏聽完錢昌的解釋，才勉強放下心來。

這時，院外突然走進來一個四五十歲一襲長衫的矮胖男子，只見他將手別在身后，仰著腦袋，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錢父和張氏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凝，然后連忙拉著錢昌向其行禮道：“莊頭！”

錢昌暗自打量了這個矮胖男子一眼，這個時代只有替主人家管理佃農的人才被稱為莊頭，眼前之人應該就是小溪村的莊頭，也是這里的土皇帝。

莊頭上下打量了錢昌一眼：“這是你兒子？”

“是！”錢父老老實實地答道。

“不錯，還帶了酒水和烤鴨來，挺孝順的嘛！”莊頭皮笑肉不笑地道。

錢父立即從錢昌手里拿過酒水和烤鴨，遞給莊頭：“這是我兒子買來孝敬莊頭的。”

“這怎么好意思呢！”莊頭笑瞇瞇地接過酒和烤鴨。

看著這一幕，錢昌沒有說話，畢竟自己父母還要在人家手底下討生活，若是自己這時候出言阻止，或者出刀威脅，接下來父母的日子恐怕會更糟，人家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只需在后面做點小動作就夠父母受的了。

人生在世，更多的是退讓和妥協，而不是向愣頭青一樣往前沖，直到最后撞得頭破血流，懊悔不已。

“那就多謝了。”莊頭轉身離開，在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回過頭來：“對了，今天您夫人劉氏怎么不在！”

“她剛剛帶著女兒回房間了。”錢父道。

“那行吧！”

看著莊頭離開的背影，錢昌心中升起一股殺意，與張氏不同，小娘劉氏是錢父后來娶的，長得頗為貌美，這莊頭竟然敢打她的主意！

若是一般的事，忍忍就算了，但此事已經觸碰到錢昌的底線了。

這時，錢語蘭也洗好了手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大哥，我的鴨腿呢！”

張氏撇了錢語蘭一眼，沒好氣地道：“還哪來的鴨腿，整只烤鴨都被莊頭拿走了。”

聽到這話，錢語蘭頓時就要哭了出來，錢昌卻突然從懷中拿出之前擰下來的鴨腿遞了過去：“在這呢！”

“哇！謝謝大哥。”錢語蘭瞬間轉哭為喜，接過鴨腿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劉氏上前一把奪過：“給你父親和大哥留一點。”

錢昌笑著道：“沒事，給她吃吧，大不了我再去買一只。”

錢父也開口道：“給她吃吧，啃了幾個月的黑饃，我們大人還沒什么，她一個小孩子哪受得了。”

隨即錢父又對錢昌道：“昌兒，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父子兩人走在村子里的街道上，此時已經是中午，大部分佃農都在屋檐或者大樹下躲著天上毒辣的太陽，村里的人看到錢父都紛紛開口打招呼。

“老錢，這是你兒子嗎？和你長得可真像！”

“老錢，熱不熱，過來到樹蔭下坐會。”

“老錢你兒子娶妻了沒，要不你看我家閨女怎么樣！”

......

錢昌笑著看著錢父：“爹，看來你在村子里的關系不錯啊！”

錢父笑著點點頭，隨即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昌兒，你在王家不是二公子的貼身護院吧！”

錢昌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略顯無奈地道：“看來什么事都瞞不過爹，那當初去王家是不是......”

錢昌話還沒說完，錢父就接過話頭道：“是我安排的，包括你到王家后，沒有成為公子伴讀，反而成了王家雜役，也是我安排的。”

錢昌看著父親，遲疑了半晌才開口道：“爹！當初我們家發生的事，是有人在背后在設計吧！”

聽到這話，錢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隨即嘆了口氣：“吾兒長大了。”

“爹可知此人是誰。”錢昌面無表情，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股陰狠。

“此事你暫時無需知道，只要你安心待在王家，那人就暫時不敢動你。”

“我明白了！”錢昌沒有再繼續追問，即使問了錢父也不會說。

“剛才那個莊頭，孩兒見他似乎對小娘心懷不軌，要不要孩兒暗中......”

錢昌直接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自從前兩天遇到劫匪開了殺戒后，錢昌就好像掙脫了一直以來束縛的枷鎖一般，做事再也沒了往日的顧慮。

錢父看著錢昌的動作，臉色有些凝重地道：“昌兒，你是不是殺過人。”

“是！我前幾天護送商隊去了天水城，回到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我一口氣殺了三個！”

錢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拍了拍錢昌的肩膀：“放心吧，那家伙現在還不敢亂來，你小娘李氏怎么說也是李家的堂親，倒是昌兒你，以后出門護送商隊要小心才是。”

“孩兒省得。”

等父子兩人回到家，張氏和劉氏早已準備好了飯食，一碟咸菜，幾個白饃，錢昌知道這白饃應該是她們一直以來都舍不得吃的，今天自己過來才特意拿了出來。

看著桌子上的飯食，錢昌從懷中拿出三十兩銀子放在桌上：“爹娘，這些銀子你先用著。”

張氏看著桌上的銀子驚訝地道：“昌兒，你哪來的這么多銀子。”

“這是二公子賞的。”

張氏將銀子塞回錢昌懷里：“既然是二公子賞的，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

錢昌連忙拒絕：“不用的娘，我在王家衣食不缺，根本用不到銀子，而且我自己還留了一些。”

一旁錢父的也開口道：“兒子給的，你就拿著吧！”

錢父沒有詢問錢昌銀子的來歷，因為他知道這個兒子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