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刀鋒之上可謂驚心動魄，算計那國賊之思也算扣人心弦。

長安之戰從定下離間之策開始，崔鈞便游走于董承、楊定、白波軍與張濟帳下賈詡之間，更是設計除了樊稠。

整個過程最重要的便是瞞過李傕郭汜，縱然有楊彪的掩護也稱得上驚險。

最終數萬大軍四方席卷掩殺，終于在長安城外使國賊伏誅。而他也已經封侯拜相，更是一度成為群臣談論的焦點。

不知道史書上會如何評價，也不知后世會不會有說書人將這段驚險完全展現。

作為故事主角之一的崔鈞，在這一系列事情做完之后只剩下了趕路，一切的驚心動魄都歸于平靜，甚至歸于枯燥。

白天的枯燥或許來源于秋日的晴空，或許來源于枯黃的草木。而在夜晚里，蟋蟀則取代了蟬奏響唯一的配樂，聒噪配合著涼意同樣讓人難以入眠。

離開長安，東向渭南、華陰而去，段煨在華山道下大敗郭汜的戰場還能看見絲絲痕跡。

長安城下當時尸骨無數，血肉遍地，砸下的木石堆起來比人還要高，可因為那是都城所以很快被修繕，只有滲進泥土中的淡淡血液。

而這里縱然只交兵片刻便發生潰逃，可戰后卻只是匆匆焚燒處理。一把火燒過，焦尸和木頭都成了一堆炭灰，這些人的蹤跡只因遠離了長安便再無人處理。

看著右手邊巍峨華山，崔鈞只是略微感嘆便繼續上路，這幾日夜里歇息都能感覺到陣陣涼意，若是再過些日子，野外的晚上可就沒法待人了。

必須快點去到青州才是正理，沒有時間為尸體哀悼，也沒有時間去感嘆山河壯闊或是秋日凋敝。

走出潼關，崔鈞按照曹操信中所言北上渡河交接糧草，行走于自己更熟悉的河東地界。

曹操的糧倉都在黃河北岸，恐怕也是看上了河東的富饒，相較于河南被董卓禍害過，尚未恢復生機的洛陽地區，河東這邊世家林立、土地肥沃、百姓也有不少人在此避禍。

將這些百姓遷去兗州種地便是曹操真實的想法，哪怕他的兵鋒已經染指河東，但若是袁紹一支偏師往并州而來，曹操便只能避開，無論他有多么不甘心。

河東乃是徐晃老家，崔鈞本欲讓徐晃回鄉看看，此次去往青州，或許數年、數十年不得還鄉，不如去一趟以解相思。

只是徐晃拒絕了此事，出身楊縣的他在此不算豪族，甚至家中土地都被鄉里的地主兼并，當年也是走投無路之下才選擇了離鄉從賊。

楊縣城外的徐家莊里早就找不到他的家，徐晃就算回去，莊子里也只剩下了那些不太熟的老人還對自己有印象。

當年父母死亡之后他投身于白波賊，之后莊子里便沒有了這一脈。

此去青州乃是為了心里的忠義，從此他和河東的關系恐怕淡薄的只剩這些稱不上親族的親族。

徐晃在世上的親人也只剩下了個幼子，乃是他前幾年在白波軍中與一民婦所生，名曰徐蓋，可惜那民婦在去年冬天染了風寒已故。

只是崔鈞沒想到，徐晃此行竟然直接把八九歲的孩童放在了中軍后方的輜重車上，當他了解到此事的時候，徐蓋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憔悴。

為了此事他還斥責過徐晃，并將徐蓋帶到了自己的馬車之上。整個隊伍里只有這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在秋風之中可扛不住行軍。

調配中軍的徐晃本是忠義之人，這些事情他都只能默默記在心里，發誓不管遇到什么問題，軍中擁護的馬車都絕不能出事。

大軍行進之間已經不需要崔鈞操心了，牽招與徐晃的才能，兩千多人的行軍并不是什么難事。

況且這兩千多人可是放棄了京城駐軍、天子宿衛的身份來的。不管是為了崔鈞口中的分田地還是為了恩情義氣，主觀上他們不會去做兵痞刺頭，也不會嘗試叛逃。

崔鈞一邊搜腸刮肚思索著能解決民生的辦法，一邊拋出幾個故事逗弄小徐蓋，可惜這小子隨他爹，整個人都比較沉悶，倒是顯得有些無聊。

行過河東陽阿城時，崔鈞聽到了一陣焦急的馬蹄聲，在中軍的步伐中顯得尤為突兀。

他掀開馬車的簾子，正縱馬奔來的是牽招的手下，崔鈞對他還有些印象，此人乃是跟隨自己從河北來到長安的年輕人，因為馬術嫻熟便安排在了前方探路的隊伍中。

“使君，牽將軍在前方發現數十胡騎劫掠百姓，已經將其殺散，現在正一路向北追擊而去?！?

“胡人？什么胡人能把手伸到河東來？南匈奴么？”崔鈞呢喃著，隨后下令徐晃領騎兵五百，步卒一千前去相助，他自己帶崔垣與后軍即刻趕赴。

這里是河東安邑，往南甚至可以遠望黃河，往北是崔鈞做過太守的西河與并州治所晉陽。之前他治理西河郡的時候，就有少量南匈奴時不時南下劫掠。

在前兩年，能走到西河郡、晉陽城的匈奴都是少數，他們大多活躍于邊塞，雁門、上郡、朔方等地遭遇的劫掠要嚴重得多。

丁原做并州刺史時尚且能擋，那時候他手下有呂布張遼，絕大多數匈奴人連雁門關都過不了。

之后丁原去了洛陽，崔鈞等并州眾太守自發組織民兵還是能阻擋胡人南下。沒想到如今并州北部隱隱落入袁紹手中，這胡人蹤跡竟然南下數百里來到了河東。

他們要是再勇一點，渡過黃河直逼河洛？大漢舊都從來就不該是胡人牧馬的地方。

原以為自己將西河托付袁紹可以讓并州百姓更加穩定一點，誰知道袁紹在西河晉陽一線的官軍竟然不能阻止南匈奴南下？連自己當年組織起來的民兵都不如？

匈奴自從南北分裂之后，南匈奴便依附漢室多年，同時也侵擾了邊境多年。

只是崔鈞沒想到，靈帝黃巾之亂北方群龍無首的時候都沒能讓南匈奴南下如此之深，有了袁紹這么一個大軍閥，匈奴竟然劫掠到了河東。

牽招年少時游走北地，自然也見過胡人南下的慘烈景象，而徐晃老家楊縣更是在此往北三百里，若是此處都有了匈奴人的蹤跡，楊縣又當如何？

一時之間崔鈞的隊伍行進都加快了幾分，一份沉重籠罩在了所有人心頭。

不管這里是不是中原腹地，大漢疆域從來都不是異族可以肆意劫掠的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