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順時，受天明命，茲委任河間董承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崔鈞的面前，一封詔書被劉協寫下，隨后蓋上自己的金印。

這一次沒人會討論封賞是否合理，因為受封賞者乃是皇親國戚，哪怕只是外戚，也有了破格提拔的可能。

董承之女從貴人加封側妃，天子劉協兩份封賞便能突出自己對于董氏的喜愛。

在這種喜愛的光環之下，無論多么離譜的封賞也有可能發生。

君不見前朝何進，何皇后還是貴人的時候便能以殺豬匠直接拜為侍中，后來其妹妹加封皇后，何進搖身一變就成了將作大匠、大將軍。

宗室的封賞都要考慮漢禮，但外戚則完全代表了天子的喜好。

所以崔鈞才會提議以外戚為槍，用來對抗朝中以楊彪為首的士人階層代表。

“陛下，董國丈乃是西涼宿將，脾氣火爆又與士人階層不容，正適合作為陛下的手中刀。更重要的是，士人不會站在董國丈那邊，因此國丈得勢只能依靠陛下。”

“如此……朕便懂了，只是……朕還是怕造出來一個董卓。”

劉協臉上還是有幾分不自信，董卓帶給他的心理陰影恐怕沒有幾年是走不出來了。

“陛下可知，董卓一無家世背景，二無士人團體輔助，他成為權臣乃至奸佞的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是……兵權？”

劉協確實聰慧，能以十二歲的年紀初步掌控朝堂，可聰慧的天子在失去權利的時代同樣是一種悲哀。

“沒錯，正是兵權，陛下只需賦予國丈論政議政之權，可錄尚書事，進尚書臺，但唯獨不能將兵權托付于一人之手。”

“若是有一日董承勢大，該當如何？”

“那便扶持伏完，朝中之人總能尋見對手。”崔鈞頓了頓，雖然這一套手段不算高明，但是卻符合朝中的游戲規則。

“崔卿之言，朕謹記于心。”

“陛下，若是朝堂難以掌控，臣還有一言，只是……”

“只是什么？速速講來與朕聽聽。”

“若是有外敵，則朝堂上下必然一心。”

崔鈞的話讓劉協想起了去年韓遂犯境，朝堂之上楊彪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之事。那時候的楊彪雖然被自己駁斥到無地自容，但那是自己針對之前楊彪的種種言論的反擊，在韓遂犯境這件事之上，他們君臣確實是一心的。

就算朝堂之上再亂，也沒有人愿意被外敵殺入關中。

只是這外敵……若是一個不小心朝堂傾覆了，樂子可就大了。

“此策可行？”

哪怕是對崔鈞幾乎百分百相信的劉協，此刻臉色也并不那么好看。

“陛下，若是天下為棋盤，天子當為最強棋手，朝堂則是棋盤中心一角，諸侯則守于邊角。”

崔鈞在面前的白紙之上橫縱交錯，簡單勾勒幾筆之下一個棋盤便出來了。

“陛下可知商周之治？天子鎮守中央而數百諸侯拱衛于外，若是天子能力不足魄力不夠，則手段只能在都城之中、朝堂之上進行施展。但若是天子魄力足夠手段夠強，則八百路諸侯皆能為己所用。”

“可如今乃是大漢，不是商周，天下乃是郡國制而非諸侯分國制……”

劉協反駁的話語幾乎沒有任何思索，可崔鈞就這樣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那一雙眼睛慢慢的擊碎了劉協口中強大的大漢。

郡國制之下天子確實不應該挑起諸侯紛爭，更不該養虎為患，可如今的大漢……諸侯已經成虎狼，無需喂養便要擇人而噬。

等到諸侯徹底變成朝廷外敵的那一刻，大漢威嚴便會一落千丈，或者說本就一落千丈的威嚴被撕下最后的遮羞布。

所以崔鈞口中的這種方法，要在劉協已經無力掌控朝堂的時候作為底牌來用。

當朝堂之上的這盤棋已經失去掌控的時候，誰還顧得上外面洪水滔天？

既然諸侯的矛盾總會爆發，那不如由天子親自引爆，這個遲早要到來的局面發揮最后的光和熱，協助天子穩住朝堂。

“若是……樹立外敵，當與何人為先？”

劉協似乎在一瞬間被抽走了大半力氣，他看向崔鈞的眼神中都帶著幾分悲切。

如果崔鈞不給他潑冷水的話，那么劉協可能真的會直接將崔鈞捧上三公。可就算崔鈞這么對他，劉協也不會生氣，更不會針對崔鈞。

因為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他的心里只有悲哀，悲哀大漢衰弱是不爭的事實。

“自然是何人野心最大便以何人為開刀的對象。”崔鈞頓了頓，“汝南袁術，兵多糧足，其勢力遍布南陽、汝南、淮揚，更是兵鋒所指江東，若是勢成，恐怕他會主動僭越。”

“當真如此，他有那么大的膽子？”

對面的劉協臉上還是有幾分不敢相信，或者說不敢面對。

袁術目前就是天下風頭正盛的幾大諸侯之一，從光武中興的天下第一郡南陽開始，到四世三公的袁氏大本營汝南，再算上未經黃巾騷擾的淮揚之地……其地盤之大，兵員之廣可不只是說說。

如今和曹操在潁水兩岸對峙的他也不過出動了小部分兵馬，此外他還有數萬大軍在南陽與劉表爭奪荊州北部，揚州數萬大軍準備南下征服江東。

單單是其中一部兵馬，便有十余萬之多，軍營扎寨遍布潁水，單單是情報信息便讓人心驚。

崔鈞大概能理解劉協，畢竟沒有真正連戰連敗的袁術，紙面實力就是天下第一諸侯，五十萬大軍不是說說，而是窮兵黷武之下真的能搬出來。

就算手下兵馬良莠不齊，將領能力強弱不一，不參戰的淮南袁術就是看起來最強的諸侯。

若是面對袁術，就算是天子也少了三分底氣。

“陛下，袁術可私藏了傳國玉璽。”崔鈞淡淡開口，“若是真要逼袁術跳腳，可派人前去問責，至于袁術敢造反？劉荊州、曹孟德都不會給他喘息之機。朝廷，不需要親自派兵出征。”

袁術兵鋒確實正盛，但若是敢做不臣之事，劉表、曹操都會全面出兵，徐州陶謙也會撕破盟友關系，而袁術的真實戰力……骷髏王是白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