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因為沒有社團活動，再加上明天就是周六不急著回家，索性一直在教室待到六點鐘。

在此期間，九條文香一直翻看手里的那本文庫本，而見崎悠則在做完家庭作業后，冥思苦想下周要組織的社團活動。

“幫人談戀愛怎么樣？感覺還挺有意思的，我最喜歡吃瓜了。”他先提出這個想法。

九條文香說過會把組織活動的機會交給他，所有沒有否定他，只是這樣評價，“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那換一個吧。”

“好，”見崎悠想第二個，“幫學校清理垃圾……什么的？我記得去校門口的那條路上有好多鳥屎，已經好多天沒人清理了，看起來不美觀的同時聞起來還臭，搞得我連梔子花的香味都聞不到了，如果組織這個活動的話說不定還會在下次全校大會上公開表揚。”

“真是個乖孩子。”九條文香看著書輕聲說。

“……”見崎悠挑眉，“那……組織免費獻血，開展獻愛心公益活動？”

“你要是不嫌麻煩就去自己聯系醫院。”

“辦運動會。”

“輪不到你。”

“挑戰學生會！”

“有點意思。”

“反抗強權，抵制校園霸凌！”

九條文香的心思從書里出來，身體輕輕頓了一下，“可以。”

“好好好，說來說去還是得依你的想法來是吧！”見崎悠努努嘴，面前的少女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他有點沒轍，只能吐出口二氧化碳，“算了，下周再說吧……”

九條文香沒說話，默許了。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學校，九條文香有意和他不走一起。

不過見崎悠也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孤零零撐著傘就趕往車站。

龐大的白色電車沖破雨幕，像是一條假寐的長龍橫臥在站臺。

他收起傘，此刻六點已過，頭頂黑壓壓一片，黑暗的夜空里月色難見，風也沒有，層云堆疊。

他隨人群混進車廂，到家后早早睡覺。

往后兩天，思考著該如何組織下周的社團活動的見崎悠，感覺自己什么也沒干，兩天假期就平白無故消失了。

他默默把這周的存檔次數在星期天上午用完，并決定將這個行為養成習慣，以免將來的某一周白白浪費一次存檔機會。

第二周周一，見崎悠帶著包在位子上坐好，九條文香比平時提早到校。

例行班會開始之前，九條文香問他考慮的怎么樣了，有什么新的想法。

“太難想了，”見崎悠抱怨，“一要符合學園精神，確保能通過學生會和組委會審查，二要滿足大小姐的要求，絕對不能太無聊，太小兒科，最好要在學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真的有這種兩頭討好的活動嗎，我想說。”

“沒想到這種事這么為難你，”九條文香反思，“你要是真覺得難辦的話……”

“那就不辦了？”

“不是，”她說，“那就放棄綜合考慮我的想法，組織你喜歡的活動就好了。”

見崎悠有點受寵若驚，幾天前還因為這事羞辱他是“下等生物，叩頭蟲，蓑衣蟲，渦蟲”的大小姐，現在竟然主動讓步說“弄你喜歡的就好了”。

好比昨天就要把你炒魷魚的上司，今天忽然告訴你，“老大，董事會百分之一百的股份都已經挪到你的名下了，明天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要出席的那場跨國會議由您全權舉辦，另外您之前一直看中的三個女同事已經安排成為你的私人秘書”，見崎悠的心里現在大概就是這種無厘頭的感覺。

“……沒有別的要求？”

“隨你喜歡。”

他十分猶豫地瞇起眼睛，托著下巴嗯了一聲。

轉眼到了午休時間，九條文香一下課便離開教室，見崎悠在便利店買完面包和牛奶，一個人爬上教學樓思考問題。

教學樓的最上是天臺，連接頂層和天臺的樓梯間陰暗無光，損壞的社團道具和過時的學園祭橫幅像垃圾一樣堆在那里，空氣里滿是灰塵。

樓梯上的生銹鐵皮門用一條鎖鏈虛掩著，其實是沒有上鎖的，但學園的所有學生都心照不宣不會打開。

見崎悠不是什么好孩子，每隔幾天心情不好的就要獨自到天臺上坐著默默解決午餐。

鐵門的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鐵絲網把周圍全圍起來，防止有人想不開跳下去。

寫著“珍惜生命，遠離天臺”字樣的白色橫幅飄在冷風里，仿佛這里是末日世界的最后一塊樂園。

見崎悠站在鐵絲網邊上，陣風將他的劉海和頭發吹亂，周圍沒有難聞的鳥屎，但花香也淡了。

他咬下面包，喝一口牛奶，靜靜眺望陰天下的祈水學園。

下面春風忽起，落葉滿地，他想到九條文香，想著社團活動。

這時身后的門突然被人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

“打擾了，”那人從門后鉆出來，用一副嫌棄的眼神打量破舊不堪的鐵門，嘴上吐槽說，“沒想到真有人會跑這天臺上來啊……”

見崎悠含著吸管警惕回頭。

上來天臺的是一個綁著茶色高馬尾的女生，頭上別了一個槐花發夾，眼睛柔和有光，臉蛋也算出色。

略有起伏的胸部被淡藍色的秋季毛衣制服嚴嚴遮住，白花花的雙腿上套了一雙同樣潔白如花的白色小腿襪。

大概一六五高，在女生里還比較突出了，不過見崎悠確認自己沒見過她。

他問少女：“你誰？”

“你是一年B班的見崎悠同學吧？”那女生說，看樣子不是像見崎悠一樣上來吃午飯了，而是來專門找人的。

“我是一年E班的緒方千華，”她從裙子的暗兜里掏出一個學生證一樣的東西，“這是證明，我是祈水學園新聞部的學生，剛才想找九條同學進行一段采訪，結果去你班上的時候沒看見她人，聽說你和九條同學挺熟的，我就一路找到你想問一下。”

“采訪她？”見崎悠咬著吸管口齒不清，“那你應該找她本人去，我對她不是很了解……還有，誰跟你說我和九條很熟的？”

緒方千華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問道，“你們不是前后桌嗎？”

“……誰說前后桌就一定熟了？”見崎悠反問她。

他從沒聽過做前后桌就一定能搞好關系的說法，根據就是他自己：

國中的時候前桌到畢業都叫不上來他的名字，畢業典禮的時候還問他是哪個班的，是不是走錯了；

后桌則表示我上體育課的時候見過他，估計是隔壁班的吧。

他到現在還沒走出那段殘酷的人際關系陰影。

“總之跟九條同學走得最近的人應該就是你吧？”緒方千華回憶起幾分鐘前發生的事，“因為我剛剛去你班上問的時候，好幾個人都表示從來沒跟九條同學說過話，不知道她現在到哪去了；另外有幾個觀察比較細致的人說，好像九條同學前桌偶爾和她講話來著，我一問那個前桌叫什么名字，他們都說不知道，還說只知道大概是個男生……”

她說到這里露出一個真服了你了的表情，“話說你還真厲害啊，開學這么久怎么班上的同學都不認識你，你平時都隱身了嗎？我找你找到天臺來都廢了好大勁。”

“嘖，是那群人記憶力太差，不是我的問題！”見崎悠反駁，隨后又放低聲音提醒她，“……不過你找到我也沒什么用，我和九條的關系沒你想的那么好，她平常會去哪我也一直不知道，你要是想問這個的話，我覺得你要白跑一趟了。”

“是嗎，太可惜了。”緒方千華說，“不過也沒關系，你回去之后幫我轉告她就行了。”

“轉告什么？采訪這件事？”見崎悠望著她，“那你把時間和地點告訴我，我回去轉告她。”

“你就說，新聞部想拜托她幫忙，請她務必聽一下。”

“幫忙？”

“嗯。”緒方千華點點頭，“九條文香其實是流氓幫派“九條組”的大小姐……”

她停頓一下，“她有跟你們說過這件事嗎？”

見崎悠點頭，“這個人盡皆知了。”

“那就方便說明了。”緒方千華說，“其實我們新聞部一直在調查學生會和風紀委員玩忽職守、尸位素餐的證據，不過因為力量微小，又不可能得到站在學生會那一方的官方力量支持，這件事一直都沒有進展。如果九條同學愿意出手幫助我們的話，我覺得依靠她的力量應該可以改變目前的戰況……”

她想了想又說，“至少可以在明面上和學生會形成對抗勢力。”

戰況？見崎悠聽到這個刺耳的詞匯，心說你們已經仇恨對方到快要打起來的地步了嗎？太可怕了！

作為學校的透明人，他除了有點對付不來那個腐女酒井奏，對整個學生會包括風紀委員群體都一直無感，談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

“你們和學生會有仇啊？”

“啊？這個我不知道，”緒方千華驚訝地搖搖頭，露出一個我和你一樣是路人的表情，“我才剛加入新聞部兩個星期，我哪知道這種事呀！”

她環抱雙臂，“都是部長差使我來干這件事的，有可能……他真和對方有仇！不過管他呢，反正我就是單純想成為新聞部的一份子罷了，讓我干什么都行！”

見崎悠眨眨眼睛，被眼前少女的任勞任怨精神深深折服。

他故作高深地扶著下巴，身體靠在后面的鐵絲網上，把手里拿了好久沒地方丟的牛奶盒捏扁。

緒方千華看他這樣，以為這件事會讓九條文香有點為難，就問見崎悠能不能努力幫著說服她。

見崎悠其實心里已經有數了，他覺得干脆就用這件事當社團活動好了，又對抗了學生會又滿足了大小姐的怪癖，完全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他思索后朝緒方千華點頭，“我盡量幫你求她。不過我先提醒你，九條這個人特別怕麻煩，和她無關的事情她去做的概率不大。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我聽說她最近在建社團，雖然五個部員是找齊了，但現在還需要組織一次社團活動才行。”

“這么巧！”緒方千華小手一拍，“如果她能幫忙的話，這次事件完全可以作為一次社團活動寫進審核表里，我們新聞部就是見證人！”

“是嗎，那太好了。”見崎悠說，“回去之后我就幫你轉告她。”

“太謝謝你了，見崎同學，看來我這次天臺沒白來！”緒方千華滿臉笑容向他鞠躬。

“……謝我就算了。比起那個，”見崎悠問，“就是……事成之前有沒有什么報酬？”

“對哦。”緒方千華突然想起來似的直起身子走過去，從裙子里掏出一個白色信封，“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是原本準備給九條同學的采訪的報酬。”

見崎悠默默接過。

那張大概率不是情書，而是裝了些錢在里面的信封，重量輕的讓他有點意想不到。

他看著緒方千華的眼睛，“一、一萬日元？”

“一千日元！”緒方千華直接告知他。

“……”

買兩瓶飲料都還要自己貼點，他看著信封沉默得難以附加。

回到教室，九條文香一直沒趕回來，見崎悠先看了會兒輕小說，后面又開始學習英語。

上課鈴響起來的一瞬間，九條文香才不緊不慢地從后門邁步進來。

“你去哪了？”他等九條文香在位子上坐下才開口。

九條文香拿課本的動作不停，“沒什么事情，之前聽說學校外面開了一家賣可麗餅的店，我就去看了一下。”

“……你也是那種喜歡吃甜食的女生嗎。”

“……”九條文香沉默兩秒，繼續保持平時拒人于千里外的樣子，“談不上喜歡，因為總是聽到身邊有人提到，就想去見識一下。結果和我想的差不多，很普通的食品。”

見崎悠撇撇嘴，心說你還真悠閑，我可是因為你這社團的事情，最近一直被各種各樣的女生纏上，麻煩死了。

他晃晃手里的信封，“下課有事跟你說，別亂跑了。”

九條文香看著信封眨一下眼睛，而后點頭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