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濃濃的夜色對峙，路燈在頭頂閃爍不斷。
嗡嗡作響的售賣機旁邊，顏色幾乎透明的蚊蟲上下飛舞。
冰冷漆黑的槍口對準見崎悠，他卻換上無所畏懼的樣子。
沉默片刻，八重鏡忽然笑了下。
她把手里的槍放下來，十分冷靜地說，“你還真敢說啊，親愛的。”
見崎悠愣了一下，“不要用那種稱呼叫我，惡心！”
“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那么失禮的話。”
“失禮？我還以為你這種漠視生命的人不會在意這些呢。”
“你還是第一個對我做這種事的男人。”
“那又怎么樣？”
八重鏡望著他長長沉吟一聲，把左輪手槍的彈巢彈出來。
里面只有一顆子彈，但那是一秒前的事了，現在另外的五枚金黃色子彈被她從裙子底下取出來，她一發發往里面填充。
“你覺得我是那種隨便殺人的人？”她一邊裝子彈，一邊幽幽地說。
“難道不是？”
見崎悠不知道她這時候說這種話還有什么意義。
作為一個高中生，一個警家大小姐，竟然隨身配槍，而且都已經在天臺上真真切切地殺過他一次了，這還有什么好解釋的嗎？
“嗯……算了，”八重鏡說，“你會這么想也情有可原，畢竟已經被殺過一次了。”
現在那把左輪手槍的六顆子彈已經全部填充完畢，她把彈巢拍回槍身里，手指搭在扳機上，準備舉起來。
“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你同樣是戀愛游戲的玩家，應該能理解吧。”
“……理解什么？”見崎悠一怔。
可這句話還沒問完，八重鏡已經把手槍舉了起來。
金屬槍口對準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的太陽穴。
見崎悠眼看著她往里面裝滿子彈，只要開槍就一定會出事。
可八重鏡卻沒有絲毫猶豫和停頓的意思。
如夢幻般的皎白月色落在她好看的臉上，天幕上的云仿佛一層黑紗。
那張臉別說死亡的恐懼，上面連一絲多余的表情都看不到。
八重鏡直視前方，看著見崎悠的眼睛，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往后牽拉，一聲清脆駭人的槍響傳出。
見崎悠下意識低頭捂耳，嘴里倒吸一口涼氣。
八重鏡真的對自己開槍了，當著他的面，如果現在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地的暗紅色鮮血。
他瞳孔急劇收縮，呼吸急促到控制不住。
如果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導致別人自殺的話，就算對方是他最不喜歡的惡劣大小姐，這個結局他也無法接受。
如果八重鏡有了自殺的念頭，即使見崎悠有回溯的能力，也都無力回天了。
路燈繼續閃爍，自動販賣機仍舊發出聲響，烏鴉嘶鳴一聲飛走，夜色愈發濃厚。
“看到了嗎？”
是八重鏡的聲音。
見崎悠猛地抬頭，看到完整如初的八重鏡站在原來的地方。
她的身體依舊漂亮，一點殘缺和瑕疵都沒有，被子彈擊中太陽穴的痕跡更是一點看不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見崎悠說。
八重鏡轉著手槍，“就像你能時間回溯一樣，我也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見崎悠沉默幾秒，“莫非……你用的槍彈道偏左？”
八重鏡眉頭一皺，直接也朝他開了一槍。
見崎悠嚇一跳，像個兔子一樣慌忙閃躲，但那顆子彈的確進入了他的身體。
只是進入了他的身體，似乎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連皮膚都仍舊平滑完整。
“你這人怎么動不動就開槍啊！”就算沒受傷，見崎悠還是被嚇到了，他十分不滿地沖八重鏡大喊。
八重鏡沒慣著他，直接把剩下子彈朝他全部打空。
每顆子彈都像前兩發那樣，在觸碰到見崎悠身體的一剎那快速融合進去，但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喂喂！你……”
“看到了嗎，”八重鏡輕描淡寫打斷他，“這把槍是殺不了人的。”
事實擺在面前，見崎悠沒法否認。
八重鏡繼續說，“聽好了，被這把槍的子彈擊中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體，狀態會恢復到三十分鐘之前的樣子。”
見崎悠愣了一下。
八重鏡忽視他呆滯的表情，“雖然我剛剛對自己開了一槍，也對你開槍了。但三十分鐘之前的我們和現在狀態是一樣的，所以看起來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見崎悠忽然想起之前他和八重鏡在天臺第一次見面那次，他在子彈從槍口射出來的那一瞬間選擇了讀檔。
如果像八重鏡現在演示的這樣，他那天應該是不會死的。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八重鏡在戲弄他。
“說我施虐，說我漠視生命，還說我隨便殺人。”八重鏡把槍放回裙底，插著兜走過來，“不管怎么說，我好歹是個女孩子，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誰讓你不早跟我說就拿槍指著我？”見崎悠說，“這能怪我嗎？”
“有沒有拿槍指著你……難道你覺得我真會一槍崩了你？”八重鏡說，“這是一個信任問題。是你不相信我，對我惡意揣測。你有錯在先。”
“喂，我可是被槍指著的那個……”見崎悠憤憤不平，這個大小姐竟然還玩受害者有罪論這一套！
他看向八重鏡。
八重鏡低下頭想著什么，隨后抬起頭來，認真問見崎悠，“對了，你應該有在攻略我吧。”
見崎悠一聽，像是被什么東西噎到一樣，有種底褲被揭穿的羞愧感。
“你、你說什么呢，什么是攻略，誰在攻略你啊。”
“我說的不夠明白嗎？”八重鏡說，“所謂的攻略，就是你想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得到我，擁有我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戀愛游戲？”
“就算知道戀愛游戲，也不代表需要攻略你吧？”
“也就是說你不準備攻略我？”
“這個……嗯，不準備！”
短暫的猶豫被八重鏡敏銳捕捉到，她微微一笑，把見崎悠壁咚在石墻上，低聲問他，“除了我，你還準備攻略誰？”
“誰都沒有！”
“別撒謊，否則我就用真槍把你干掉，然后把你的尸體五花大綁，再用這把槍把你復原，然后再殺掉你，再復原，折磨死你！”
“你還說自己不是施虐狂！”
“至少我現在不是。”
見崎悠沉默了，他覺得八重鏡不是加載了戀愛游戲，而是加載了靈魂典獄長的游戲。
“我真沒撒謊，真的。”
八重鏡不相信，盯著他的眼睛足足盯了十幾秒鐘。
他們不僅維持著壁咚和被壁咚的姿勢，兩個人的臉也貼得很近。
見崎悠總覺感覺八重鏡下一秒就要吻上來，于是死死看著她櫻桃般的嘴唇。
沉默之后，八重鏡終于開口了。
她輕聲說，“應該是九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