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說過，養魂宗是因為這件奇物污染了古樹而滅亡。

但在蘇晝繼承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宗門”這個概念——在大殷王朝的“常識”里，萬年前的世界處于蒙昧時代，災息肆虐。直到九大族長鎮壓了災息、率領民眾建立了無數高墻之城，才有了文明的傳承。

也就是說，萬年前被滅掉的并不止養魂宗，而是大大小小所有的宗門，都湮沒在歷史長河里。

總不能所有大宗的宗主都撿了一樣奇物回去吧？

蘇晝可以確定，蘊靈古樹中的這塊青銅碎片，絕非災禍的根源！

這就意味著，即使蘇晝吸收了它，多半無法離開幻境，甚至……會惡化局勢。

這樣一想，難怪方才進入樹根迷宮如此順利。靈田里的雜役且不說，王長老怎么可能攔不下區區一名弟子？

他們在演我。

蘇晝想通此間關節，倒吸一口涼氣。

好險，差點兒就著了道。

必須先找到破除幻境的關鍵，才能安穩地帶青銅碎片離開。

“關鍵到底是什么……”蘇晝喃喃自語。

一道靈光閃現，蘇晝想起入園時，王長老提到過的奇怪規矩：

“在園內不可穿紫色衣服……見到穿紫衣的人必須告知我…”

如果在園內著紫衣、或是出現了穿紫衣的人，多半會被王長老一擊必殺。

但現在來到了古樹中心，王長老無法進入的地方呢？

蘇晝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要主動犯忌。

王長老與雜役正在古樹迷宮外等著自己，直接取走青銅碎片又是個圈套，蘇晝幾乎陷入死局。

橫豎是死，何況猜想正確的可能性很高。

自從來到這個詭異世界，就一直依賴提示。雖然提示給出的選項，還是蘇晝自主決定，但……有時候全程靠自己，也不錯。

他深吸一口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賭了！

可現在，哪有什么辦法搞來一件紫衣？

蘇晝不停思索，將目光落在手中的紙畫衣上。

朱紅的染料竟然依舊未干，如同剛擠出來般新鮮，緩緩在墨色的線條框中流動。

難道……？

沉吟片刻，蘇晝退回到來時那條幽深狹長的窄道，徑直走向了一側沉睡的樹根前。

蹲下身子，濃重的霉味撲鼻，氤氳著潮氣的青黑色苔蘚看起來肥美多汁。

蘇晝調動源質，精純的能量整個手掌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與災息隔絕。直接抓下一把苔蘚，狠狠一擠。

青黑色的液體悄然滴落在流動著朱紅色彩的紙畫衣上，兩種色彩迅速混合，漾成深紫。白描畫上的紅衣，慢慢變成了紫衣。

縈繞在蘇晝耳邊咿咿呀呀的歌謠陡然變化，聲調急轉直下。

瞬間，一陣冷風吹過，裹挾著寒霜的冷意襲來。周圍的環境似乎在微微顫動，有什么隱藏在黑暗深處的東西，蘇醒了。

那些潛伏的樹根同樣開始蠕動，但和之前噬人的貪婪不同，現在的樹根竟似有些……害怕和不安？

蘇晝警惕地看著四周。

誰知下一刻，手上的紙畫衣竟然鼓了起來，幾欲掙脫紙面。

蘇晝松手，那張白描畫翩然飄落在地。

紫衣從宣紙上站了起來，黑墨的線條憑空勾勒出四肢和臉。很快，紫衣人的五官也被惟妙惟肖地描繪出來——那是王長老的臉。

但和古樹外死氣彌漫的王長老相比，眼前的紫衣人表情平和安詳。

就在此時，樹根迷宮外正冷笑著等待蘇晝落入陷阱的陰沉王長老，突然臉色大變。他不自覺后退幾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幾欲瘋狂：

“不可能、絕無可能！‘他’怎么會蘇醒？那小子手里明明只有朱果才對！”

陰沉王長老目齜欲裂，直接飛掠入獨門小院的飛檐后堂，猛地推開大門。

深深宅門中，兩盞亙古不變長明燈因突如其來的冷風，將光影拉得老長，落在密密麻麻的靈位上。

死氣沉沉的王長老一掃諸靈位，虛空一抓，最底層寫著“柳左”名字的靈牌瞬間被攝入手中。

柳左的靈牌本已布滿蛛網般的細小裂紋，隨著王長老用力一握，瞬間被捏得粉碎。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被吸入王長老體內。

但此舉似乎給王長老帶來了負面影響，他的雙目愈發渾濁，像是蒙上了一層白翳。

………

樹根迷宮內，蘇晝抬頭，同樣一臉平靜地看向這位畫出來的紫衣王長老。

“我該叫你王長老，還是古樹靈？”

紫衣王長老咧開紙嘴輕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蘇晝搖搖頭：

“我只是猜測古樹核心中當有樹靈存在，并未曾想過，你就是王長老?！?

被沾有源質氣息之物浸染了上萬年，若古樹能吸收源質，必然能開啟靈智；若古樹無法吸收，那如此濃厚的災息，也足以古樹化為詭異。

畢竟培養源質的翡翠閣，不就造出了不少具有自我意識的詭花魁么。

蘇晝明白為何紅衣女誤會，是這塊青銅片帶來的災難了。雖然青銅片并不會產生災息，但源質排斥災息，自身保持潔凈的同時，會使周圍的災息更濃郁。時間倉促之下，才會被誤以為是罪魁禍首。

換而言之，源質只是將災息“掃除”出去，并未改變災息的總量。即便沒有青銅碎片，養魂宗依然會因為彌漫的災息滅亡。

那些修士起初并未發現靈氣的異常，繼續引靈入體，可不就是把災息引入體內，直接異變了么！按紅衣女所述，短短數月災息就取代了靈氣，打得遠古練氣士措手不及，最終徹底消失。

“樹根外的王長老……是受污染后的古樹分裂出的詭異，他想出去?！弊弦峦蹰L老目光清明，看向蘇晝，“大陣要困不住他了。而且漫長的歲月，讓畸變的古樹學會了汲取靈魂之力，使得鎮壓在此的眾靈們，反過來成為養料?！?

“而我，早就陷入了沉睡。若不是這次被喚醒，恐怕很快會不知不覺消弭在迷宮里。若非那塊青銅片排斥災息，讓樹外的王長老無法進來，他恐怕早就出陣了?！弊弦峦蹰L老動了動，繼續道。

“嘶……”

蘇晝倒吸一口涼氣。

被污染了萬年的蘊靈古樹，若是成功吸取了眾多陰詭的魂力，破陣后，明樓城周邊豈不是多出一尊起碼達到地禍、乃至天災級的詭異！

恐怕藥山從此都會成為禁地、明樓城外大小村鎮也都將不復存在。

當然，要真是這樣，事態還沒到那一步，自己肯定先嗝屁了。

“該怎么做？”蘇晝想明白關鍵，眸光一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