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漢子眼里閃過一絲欣慰。

可惜了，咱家媳婦兒沒這福分……

漢子從一團血肉模糊中將兩個娃抓起，正欲回頭，讓穩婆過來剪掉臍帶，卻看見穩婆驚恐地用顫抖的手指著自己手里的孩子。

何家漢子皺眉，呵斥道：

“還不快辦正事兒！干嘛呢，磨磨蹭蹭的？”

但穩婆依然用驚恐的眼神盯著手中的嬰孩。

漢子心里感到一絲異樣，連忙轉過頭去，細看看向了懷中的雙胞胎。

這兩嬰兒脖子以下，從肩部一直到肋骨，竟然緊緊連在一起。

兩個人，四條腿，兩只手，一顆心。

穩婆再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驚叫，打開門連滾帶爬跑出去了。

“聽說了嗎，村東頭的老何家，生了一對怪物……”

“嘿，何止，他那媳婦兒也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背地做過壞事兒，糟了報應……”

“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我們……”

消息像長了腿一樣傳得飛快。

從此，村東頭的小院成了村子的禁忌。

沒過多久，村里來了一位著帶帽兜的黑袍人，袖口和衣角都繡著精致的柳環，挨家挨戶傳教。

“呵，勞什子紅柳神，你們的神能把我家娃子治好嗎？”

聽到院門外男子不徐不疾的聲音，連著幾日不見蹤影的何家漢子從院子里竄了出來。

黑袍人早已從其他村民嘴里聽說了村東頭家的“怪物”，輕笑一聲：

“自是可以。但從此以后，這倆孩子就屬于紅柳神了。”

“只要能治好，別說孩子，老子也跟紅柳神了！”

………

溶洞內。

柳右的頭從柳左體內生出，很快又是脖子、左手、腿……直到全身大部分都長出，只有胸膛和手臂，依然連在一起。

如今，兩個三十歲的大男人，竟然回到當初的狀態，從肩膀到到肋骨，緊緊相連。

但隨即，紅色的根須從兩人連接處涌出，兩人的身體又再次分開。

紅色的樹根不斷生長、蠕動，形成了新的手臂和胸腔。

兩兄弟，連體、連心、連命。

只要在心靈感應范圍內，一人死亡，就能從另一人體內重生。

蘇晝看著眼前的變故，立刻下手，朝兩人的鏈接處砍去。

無論如何，也要拖到陣法成型。

可兩兄弟瞬間生出無數須根編織成網，擋下了蘇晝的進攻。

“該死。”

隨著一陣呻吟，一模一樣的兩人成型，雙雙散發出黃燭境的氣息，獰笑著看向蘇晝。

蘇晝的心沉了下去。

兩兄弟同時襲來，就在此時，頭頂的陣法正好成型。

隨著一陣波動，白光閃過，溶洞中的三人悉數消失在原地。

………

………

“葉語……葉語師兄……”迷糊間，蘇晝感覺有人在不斷拍自己的肩膀。

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側坐著一位長發挽成個道髻的灰袍青年。

窗外投下的陽光，讓面前正拍打自己的青年處于逆光位，看不清面容。

“別拍了，別拍了……拍得我頭疼。”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未飲水，一道沙啞的聲音從蘇晝干澀的嘴里發出。他本想起身，卻感覺身子一陣陣發虛，好像大病尚未痊愈似的。

“哎呀，葉師兄你總算是醒啦！”眼前的灰袍青年發出一聲驚喜的笑聲。隨即拍拍額頭道：

“瞧我這人記性，葉師兄你剛醒，我給你倒點兒水去。”說完，起身到床對面的隔間去了。

被吵得頭疼的蘇晝松了口氣，趁青年出去倒水之際，總算有機會好好打量一下房間。

眼前是一間古香古色的屋子，室內陳設干凈簡單。

順著床尾看去，墻壁上掛了一張山水畫，畫像正對著的地面，則是一個蒲團。看上面微微凹陷的痕跡，定是有人長期打坐。

另一邊的墻上，開了個回字紋窗，大好的天光從窗外傾瀉而下，照得窗前的書桌泛起迷蒙的光。

對面則有一處屏風，背后便是灰袍青年打水的地方，想來是用作會客廳。

看著屋內的陳設，蘇晝覺得陌生又熟悉。

“葉師兄，給。”這時，灰袍青年從隔間返回，端來一瓷盞清水。

蘇晝接過一飲而過。冰涼順滑的液體落入口中，滋潤著干涸的喉嚨。

不對！蘇晝突然一怔，我怎么會毫無防備地喝下陌生人給的水？但又一恍惚，這分明是個熟人才對。他叫什么來著？

看著喝完水開始發愣的蘇晝，灰袍青年安慰地拍拍他：

“葉師兄，你醒了就行。師尊不會怪罪你的。”

師尊？

“走吧，我先帶你去見師尊。”灰袍青年拉起蘇晝，朝門外走去。

剛一出門，天空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只聽得一聲炸響，震得蘇晝兩耳嗡嗡。

驚雷響起，一點零碎的記憶突兀地出現在腦海中。

“這里是養魂宗……我叫葉語……他是王晨…”蘇晝看向前方帶路的灰袍青年，點點頭。但隨即一股怪異的違和感涌上心頭。

灰袍青年王晨，從身后取出一柄劍，口中念念有詞，掐了個法訣。

那柄劍竟然發出一聲鳴音，漂浮在空中。

“上來吧，葉師兄。”王晨轉過頭。

蘇晝感覺新奇，但身體記憶似乎很熟練的就站了上去。兩人御劍而行，風飄飄掃過，衣袖發出獵獵聲響。

站在高處四下看去，云霞蔚蒸間，有幾處高聳的峰巒陡立。很快，王晨帶著蘇晝來到其中一座陡峭山峰之上。

峰頂有一觀景臺，生著幾顆蒼勁挺拔的古松。

沿著青石板路前行，兩人來到一處巖壁洞府。洞府門口立侍著另外兩名灰袍弟子。

“見過葉師兄。”

“見過葉師兄。”

張碩和劉武兩名灰袍弟子看到蘇晝，都恭敬地行禮。尤其是劉武，直接把頭深深埋下。

蘇晝微一頷首，掃了一眼低頭的劉武，和王晨一起走入洞府。

待兩人離開，劉武不自覺摸了摸鼻子，心下奇怪：

“自己明明很敬畏葉語葉師兄，可為何內心深處，卻又想弄死他？”

蘇晝緩步朝洞府深處的光點走去。

來到盡頭，這洞府深處竟傳出汩汩流水聲。是一汪溫泉流出，正冒著熱氣。

溫泉池邊，一方石桌上正擺著黑白棋盤，兩名黑衣老者正執子下棋。

一位須眉皆白，面容嚴肅；一位光頭圓臉，紅光滿面，活似個笑彌勒。兩人身上都傳來隱隱威壓，深不可測。

看到左邊那名須眉皆白的老者，蘇晝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意。

“師尊。”

“師叔。”

蘇晝一絲不茍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