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宴席吃得主客皆歡。

酒足飯飽后，蘇晝告別夏江，帶著身后的少女一同回去。

“蘇哥，我約了馬車送你們回去?！?

“讓你破費了。”蘇晝聽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和救命之恩相比，不算什么。”夏江想起當時在回魂殿點白燈的作死行為，面皮一抖。

少年游俠盛情難卻，外加蘇晝想起上次坐馬車還是坐的囚車，便不再推辭。

馬車一路向前，從熱鬧的商鋪區到安靜的住宅區，小窗外的景色由明到暗、不斷變換。

噠噠的馬蹄在石板路出清脆的回響，

路過了紅燈高懸的大宅門、威武氣派的石獅……

繼而轉向微微凹陷的臺階梯坎、

布滿青苔的水井、

幽深狹窄的暗巷、

以及步履僵硬的行人……

一個灰白的身影從窗外一閃而過。

“嗯？”

只此一瞬，蘇晝看清了那人的背影：

上身罩著書生常穿的長衫，兩條腿上下一般粗，露出的皮膚呈灰白色。

那書生明明動作遲緩，卻閃一下就不見了。

時間太短，沒來得及使用提示，再看去時，窄巷里已空空如也。

“怎么了，蘇哥？”聽得這聲疑哼，坐在另一側的夏江看向蘇晝。

“……沒什么。”蘇晝干脆拉上簾子，閉目養神。

馬車才剛出大道口，蘇晝便叫停了，和少女一同下車，待馬夫離開后，才繼續往自家院子走去。

回到院內，

此時夜黑風高，正是“種人”的好時候。

蘇晝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放下心來。免得自己明明好心，卻被周圍的鄰居誤認為兇案現場。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擺脫這個“跟屁蟲”，蘇晝不由心情大好。

提來一柄鏟子，憑蘇晝現在的力氣，只一轉，就在庭院樹下挖出個大小合適的坑洞。

蘇晝拿出種人樹根，在少女身上輕劃開一條口子。瞬間，幾縷紅色根須伸了出來，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迅速包裹住種人樹根。

“……”看著這人面果，蘇晝心里有點發怵，想早點結束“種人”。

誰知剛把少女放進坑里，她自己又站起來了。

“種人樹根失效了?。俊碧K晝大驚。

雙目緊閉的少女帶著種人樹根，走到身旁的院中銀杏處，以手指工具，在樹干上硬生生切開一條齊人高的狹長口子，然后……鉆了進去！

“嘶……”

這一系列操作看得蘇晝嘖嘖稱奇。他拍拍身上的塵土，正準備回去了，卻忽然感覺背后有人。

猛一轉頭，

又是方才那個奇怪的書生！膚色灰白、動作機械、毫無生氣。

不過這次，他手里正提著一個正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燈籠，像是老墳頭的熒綠鬼火。

蘇晝瞬間抓住剔骨刀。

似是感應到蘇晝的目光，那書生停下腳步。

嘎吱嘎吱嘎吱——

只聽得一陣近似齒輪傳動般令人牙酸的聲音，書生的頭緩緩轉過180度。

平如刀削的臉上，

褐色的陳年血跡彎成兩道弧線，占據了本該是眼睛的部位，滴下兩滴血淚；

黑色亂線般的扭曲符號，點在嘴部。

它的五官竟然全是畫上去的。

但很快，蘇晝緊握的手陡然松開。

這玩意兒看著古怪，卻并非詭異。

兩人隔院對視一陣，

奇怪的書生就這么一直看著蘇晝，似乎是在等蘇晝的回應。

“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丟下手中的鏟子，蘇晝上前一步。

看院中少年跟了上去，這書生嘎吱嘎吱轉過頭，繼續緩緩前行——它果然是在帶路！

不知是否因為提著燈，這次書生倒是沒再閃現，伴著一閃一爍的幽幽綠光，拐入一家三進大院。

“今晚…的客人…你…好。”

蘇晝正欲站在宅門前凝神查看，背后響起了一字一句、生澀呆滯的聲音。

回頭一看，那人同樣行動僵硬、膚色灰白、平面的臉上畫著潦草的五官。

再一掃視周圍，四面都亮起了鬼火般的幽綠熒光。

不知何時起，從巷口到院門外，三三兩兩站著這樣怪異的人影，仿佛在對蘇晝“夾道歡迎”。

提刀，直劈，一氣呵成！

既然你們這么熱情，我同樣友好回應一下不過分吧？

刀刃斬到最初的提燈書生身上，擦出星點的火花——這書生竟然是金屬做的。

因在城內，出于顧忌，蘇晝只用了三成力試探。但金屬書生居然能紋絲不動，已是不凡。

“怎么樣，我的傀儡不錯吧？”

正想著，宅院里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隱隱帶著點驕傲。

蘇晝看去，一位帶著單筒護目鏡的散發男子斜倚在院墻，真實年紀不知，但看上去不超過三十。

“西域姜家，姜望。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西域姜氏一族，擅長傀儡道，能將災息轉移到傀儡身上，以減輕對肉體的侵蝕。

“蘇晝。”

宅院的主人嘴角一翹：

“歡迎來到我的傀儡工坊?！?

蘇晝凝神看去，提示也適時出現。姜望是一名黃燭境修士：

【恭喜你，找到了明樓城煉器工坊的坊主，你的詭器加工，終于有著落了！】

………

蘇晝跟著眼前的散發男子步入宅門。

屋燈火通明，正中一張極大的工作臺，擺滿了工具。房梁上一條條麻繩垂下，末端掛著形態各異長短不齊的灰白色四肢，正隨推門而入的風微微擺動。

四角立侍著和院外傀儡相似，同樣膚色灰白，只是腮邊還涂了兩坨桃色腮紅，看上去更加怪誕。

宅邸的主人姜望，呼來一個傀儡給蘇晝上茶，隨即看向蘇晝道：

“你的人偶不錯。”

蘇晝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這人把跟著蘇晝的少女當成傀儡人偶了。

“竟然敢拿上三族的族人當尸傀，我很佩服你的膽子。當然，我也知道，確實有人不喜歡活的，專偏愛死的?！?

“等等！”蘇晝聽得滿頭黑線。什么死的活的，搞得自己跟個變態似的。

“姜坊主就是為了這事，才邀請我來做客的嗎？”為了避免姜望繼續奇怪的聯想，蘇晝不得不打斷姜望。

姜望點頭：

“我只是好奇人偶的主人罷了。以樹養偶的，難得一見。”

蘇晝也沒再反駁，眼珠一轉，順勢道：“小輩有個不情之請，交流完后，能否請坊主出手，替我打造些東西？”

說著，拿出了杏娘子的人皮衣和挎在腰間的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