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

唱片機(jī)放完最后一首歌，只剩下刺耳的白噪音，好像一場盛大的晚宴悄然落幕了。

“老東西就是這樣麻煩，連個遙控和按鈕都沒有，跟不上時代咯！”

阿九起身，將唱針抬起，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唱片收回了包裝之中。

求叔笑笑，“東西老了麻煩，人老了也麻煩，這幾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越發(fā)沒有年輕時的心氣了。

有時候洗完澡，聞到自己身上那古怪的味道，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是個人都會老的。”

狄杰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胡亂涂寫，“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四個字，德高望重！”

“哦？”

求叔抬了抬眼角，“那狄杰，你覺得我算是德高望重嗎？”

“那得看你自己怎么看？”

狄杰一對刀眼毫無感情，“別人說了不算數(shù)。”

“我是問你，你是怎么想的？”

“哪件事？”

求叔愣了一下，終于還是釋懷的干笑了兩聲。

緊接著，他的笑容消失。

“喪狗被殺這件事，我們要給號碼幫一個交代。

雖然喪狗也懟爛了我們的話事人，他被干掉是咎由自取，但這是兩碼事，出來混，敢做就要敢認(rèn)。

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了，要交個人出去。”

狄杰還是滿臉微笑，手指指向自己，“把我交出去啊？”

“不是你。”

阿九走了過來，“誰都知道，是波仔抽到了死簽，那喪狗的死自然也跟他有關(guān)，不是嗎？”

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狡黠的表情，“反正號碼幫那邊只是要交個人而已，波仔接了任務(wù)的，他最合適咯。”

“你這是要出賣兄弟啊？”狄杰看向他。

“不是出賣。”

阿九撓撓頭，又看向求叔，“只是要他為社團(tuán)出份力，對吧？”

求叔不答話，只是低頭，自顧自洗著茶杯。

于是阿九又說道：“把波仔交出去，號碼幫那邊的面子有了，我們也給了交代，不用打架了，大家開開心心賺錢多好。

至于你，誰都知道你有本事，是能做大事的，我和求叔商量過了，之后屯門這個地盤就歸你管。

而波仔，阿公會再給他一筆安家費，替他照顧家里人。”

“阿公倒是怪好人的。”

狄杰擦了一把臉，“既然你們都決定了，還告訴我做什么，黑社會也玩民主投票啊？”

“不是。”

阿九拉開桌子底下的抽屜，遞上一個用藍(lán)布緊緊包著的包裹，手指在上頭輕點兩下。

“波仔是你的兄弟，那就由你來送他一程，總比落到號碼幫手里好，你做事，大家都放心。”

狄杰轉(zhuǎn)動刀眼剜了一眼阿九，轉(zhuǎn)頭對著求叔說道：“我做掉他，然后屯門交給我？”

求叔不咸不淡抬起眉毛，“阿九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放心，你沒聽錯。”

“好！”

狄杰拿過包裹，立即從觸感上感覺到那是一支沉甸甸的槍。

“什么時候回來交差？”他又問道。

阿九看了一眼時鐘，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

“從這里去油麻地只要半個鐘頭，中間再給你兩個鐘頭，吃個飯敘敘舊，應(yīng)該夠了吧，我和求叔在這里等你吃宵夜，今晚吃香肉煲！”

“好！要是順路的話，我再帶兩只大啤回來。”

“懂事！”

阿九豎起一個大拇指。

……

狄杰再從祠堂出來時，坐的不再是豪華的保姆車，而是一臺破破爛爛，叫人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的老舊轎車。

他坐在副駕駛，后座上坐著兩名神情淡漠的打手，一言不發(fā)，開車的則是沙膽威。

沙膽威點了一支煙，看狄杰的眼神頗為怪異，“我原以為要替你收尸的，沒想到……”

“沒想到我命這么大？”狄杰微笑道。

“不是。”

沙膽威搖頭，目光仍盯著前方車燈也驅(qū)不散的黑暗，“我是說，我沒想到你最后還是選擇了出賣兄弟，這很可恥，不夠義氣。”

狄杰并不生氣，只是問道：“那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沙膽威抿緊嘴唇，在香煙上留下一個顯眼的牙印，“也許跟你差不多？”

“那你以為自己的行為是什么？”

“當(dāng)然是跟你一樣，同樣的無恥，同樣的不講義氣。”

“這話你跟求叔他們講過？”

“沒有。”

沙膽威咬著煙，一邊轉(zhuǎn)動方向盤，繞過一個迂回的彎角。

“他是我的老大，他要做什么，我不過問，知道了也不評價。”

“這套是你從東瀛古惑仔那里學(xué)的？跟那些什么什么組一樣？”

“別把我跟那些蘿卜頭相提并論啊混蛋！”

沙膽威笑出了聲，“他們那邊做錯了事要切手指的嘛，混的時間久了，連摸妹妹都沒手摸了。

我女人多，有時候要是酒喝多了，不頂事，還要靠手指和舌頭幫忙的！”

“也是，那幫人都變態(tài)的，動不動就切這個切那個的，有什么事擺幾桌和頭酒，大家四四六六把事情搞定不就好咯！”

“就是嘛！”

車廂內(nèi)一時間其樂融融。

直到沙膽威再次轉(zhuǎn)動方向盤，將車靠在路邊停下。

油麻地到了。

熄火，搖下車窗，沙膽威指了指路邊的一家餐館。

透過櫥窗，狄杰看見波仔正坐在一張桌子邊上，和社團(tuán)內(nèi)的幾個人一塊吃飯，說說笑笑。

“這幾個人都是阿九的手下，信得過，你一進(jìn)去他們就會走，什么都看不見。

這家餐廳的老板也是社團(tuán)內(nèi)的，你等下進(jìn)去，做完事后把槍丟地上，不要停，出來上這輛車，我們回去，事情就算完成了。

至于手尾，會有人幫你收拾的干干凈凈的。

這個地方晚上沒什么人的，不會有人看到的，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沒人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你盡管放心。”

“只有我進(jìn)去？”狄杰問道。

“沒錯。”

沙膽威又從煙盒里掏出一根煙點上，“我們在這里等你，你要是沒辦法下手，我們會幫你。”

頓了頓，他又將煙盒地給狄杰，“來一根？”

“電視上說了，吸煙有害健康啊！”

狄杰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