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村長眼袋松弛，看著突然出現的外鄉人，眉頭深深緊縮。

這是哪來的瘋子？！

聽到不速之家大逆不道的發言，老凱文第一時間就要發火，隨即這位年輕時曾闖蕩半個王國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壓住火氣，轉而狐疑的打量起西蒙科。

沒有紋章旗...不是貴族。

金發碧眼白膚，不是北境蠻子...

出言不遜，上來就詛咒整個黑斯廷斯城教會變成廢墟...

難道....

老凱文心中慢慢升起一股猜測...

自從十字教誕生于世已有千載，它就像春雨般遍及整個玫瑰王國與自由城邦，甚至百年前起，也慢慢向北境和羅斯格蘭蔓延。

單一的神靈論極大沖擊了曾經多神林立的宗教，讓無數本土原始圖騰與蠻荒信仰崩潰瓦解。

十字教崇尚個人修行、反對殺戮與戰爭、禁止活人祭祀與野蠻血刑，雖然它本身仍舊難免與上面某些事情掛鉤，但最起碼明面上的反對使得它足以是更先進更文明的宗教。

識字不多的老凱文對十字教派的信仰無比純粹，可也正是如此，對異教徒的恐懼和憤怒也就更加強烈。

十字教是摧毀了原始宗教，但那些同樣扎根千年的“余孽”仍然有大量潛藏的信徒！

這些人平日里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甚至還會和大家一起敬仰上帝，去教堂和修會做禱告與捐款。

可這些看似虔誠的信徒，背地里卻是被惡魔引誘的邪端異類！

就像玫瑰王國十年前在距離玫瑰王國首都僅有三十里的鄉下，就曾發現舉行神秘儀式，口稱“我主”而非“我的上帝”的一群村民。

甚至去年，圣安斯休修會甚至還發現堂堂玫瑰王國宮廷子爵威爾南·德·萊斯大人還在私下竟從事人類嬰兒獻祭的撒旦儀式！

十字教教化已近千年，連宮廷子爵尚且會墮落，這些遍及貴族平民的異端傳聞，讓老凱文越看西蒙科出言不遜后，還漫不經心的臉，心里越是心驚，握住拐杖的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難道這個騎在馬上的男人就是隱藏的邪端嗎？！

老凱文目光忍不住轉移到皮膚微黑的溫妮臉上，咽了口唾沫

聽說信仰邪端的人群中有很多的女巫...

聰明的人似乎都有這類通病，總是能腦補出合理的邏輯鏈，老凱文再看溫妮人畜無害的面孔，只覺驚悚詭異。

老凱文默默無語。

身邊的村民倒是沒有這么多聰明心思，聽到西蒙科的話全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面面相覷，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盧昂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表情比他兒子去世時還要震驚。

“放屁，黑斯廷斯教會怎么可能會成廢墟，你這個雜種，詛咒修士和教堂，和弗朗杰那個畜牲一樣，遲早會被惡魔吃掉！”

盧昂仰起脖子嘶喊，老凱文額頭青筋則微微暴起，這個不知死活的蠢貨！

對面本來就是惡魔的信徒！被什么惡魔吃掉？！

他黯然想著，對付惡魔信徒只能讓宗教裁判所的人來，普通的士兵根本不行...更別提格魯村的普通村民，如果對面發起瘋...老凱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也許在印證老凱文的猜測，牽馬的小克瀚見盧昂出言不遜，默默抽出短劍。

被西蒙科開導過又剛剛經歷人生慘劇的他此時正是戾氣最盛足時，也不多嘴，而是像狼一樣死死盯住盧昂喉嚨。

一旦殺了人見了血，就像打開潘多拉打開了魔盒，心態思想會發現巨大轉變，只要西蒙科開口，小克瀚絕對會毫不猶豫沖上去殺掉盧昂！

至于誰對誰錯，十五六歲的小克瀚才不管這些！

難道他的父母姐姐有錯嗎？不還是被人殘忍殺害了，西蒙科大人說得對，這個世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小克瀚殺氣騰騰，老凱文看見他這副偏執的模樣，心中越發斷定，這幾人一定就是信仰原始圖騰的邪端異類！

額頭冒汗的他沒有再繼續追問對方身份，他讀過書的聰明腦袋猜都不用猜都知道，沒有人會當面承認自己是邪端的！

自己勒索弗朗杰，不也打個旗號才進行嗎？

想到這他用力跺了跺拐杖，對著盧昂處大聲訓道：“給我閉嘴盧昂！”

“對方既然說黑斯廷斯城教會坍塌了，一定是知道某些內幕，你一個什么都沒見過的農夫蠢豬，知道些什么？！”

見老凱文突然呵斥自己，不明白對方抽了哪門子邪風的盧昂茫然的張張嘴巴，還是悻悻閉上嘴。

西蒙科則詫異的望著面前的中年人，有些驚奇。

自己并非真的出言不遜，只是無神論的觀念刻在他的骨髓里，遙遙聽到“火刑架”、“宗教裁判”等字眼，下意識諷刺了幾句，本以為會讓對方非常憤怒，沒想到眼前的男人，卻是個很沉著的人。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僻壤窮鄉有些智者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西蒙科點點頭，對這個村長有了些警惕，

“黑斯廷斯城已破，如果你們還想活命，就立馬帶上你們的妻子和銅幣，離開這里吧。”

弗朗杰的事情不是個好解決的問題，治死人從古至今都是個麻煩事，西蒙科決定給這個村落透露出一些消息，以此緩解弗朗杰的危機

畢竟北境蠻子入侵，比起一個修士治死了隔壁鄰居的孩子，哪個對自己影響更大呢？

只是聽到西蒙科的話，老凱文心里微微一笑——真是拙劣的謊言！

他前些天還見到了黑斯廷斯城米歇爾騎士的扈從，從那位高大的漢子嘴中知道，黑斯廷斯城仍然堅挺的像風雪中的磐石！

不過老凱文也不會真的一點都不相信，心里已經暗自決定先讓村里的獵人去打探一下再說

他心里懷疑，臉上卻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

西蒙科瞇起眼睛，細瞧老凱文，這個村長，怎么表情這么奇怪？

像是在配合西蒙科的話，老凱文表現的非常焦急，對周圍村民一陣呼喊，讓其他還將信將疑的村民紛紛大叫起來，不到幾分鐘，全都四散而去，只剩下傻傻呆在原地的盧昂，他看了看西蒙科，又瞧了瞧弗朗杰的從始至終沒有打開的房門，最后一把抓起妻子，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望著盧昂遠去的背影，溫妮擔憂的對西蒙科道：“大人...您把這么重要的消息告訴他們，真的沒事嗎？”

“過幾天黑斯廷斯那些人就要搜刮村落了...萬一發現富裕的格魯村沒有了人...”

西蒙科摸著溫順的駝馬，擺擺手，

“誰管他們，搜到錢又不會分給我們一份！”

羅伯爾軍團所謂的軍機大事，在西蒙科眼里就是個屁，弗朗杰這種人才才最重要！

更何況，自己的傷還需要弗朗杰治療，黑斯廷斯的搜刮和自己有一金幣關系嗎？

西蒙科制止了溫妮想繼續開口的動作，知道她在擔心什么的西蒙科淡淡道：“不要害怕那些人會把格魯村的逃亡聯系到我頭上。”

“也許等不著他們搜刮的日子，我們就已經離開黑斯廷斯了。”

“對了，小克瀚，你去悄悄盯上那個村長，不要讓他發現，如果有問題立馬回來向我匯報！”

西蒙科對小克瀚開口，剛剛老凱文的反應太過古怪，讓謹慎小心的西蒙科升起疑心。

在小克瀚微微點頭中，吱呀一聲，一直被各種砸踹卻從未打破的木門突然向內洞開。

“西蒙科，是你嗎？”

一個微弱的極點的聲音隨之傳來，伴隨這個聲音，好似許久未睡、顯得非常憔悴的弗朗探出他蒼白無血的面孔。

這個從始至終沒露面的修士，滿是血絲的眼眶內盡是疲憊。

見自己心中具有領先這個時代思想，卻麻煩纏身的醫生出現，西蒙科大喜，剛下馬來，就聽見這個年輕的修士面對自己的第一句話，不是抱怨，不是敘舊，不是感激。

他瞪著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凝聲道：

“西蒙科，你相信手術嗎？”

“我是說...開顱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