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聶政微皺著眉頭,眼前是不斷回放著的監視器。
停了工,小劉同學簡單地補了個妝,趁著下一場戲還沒開始的時候,便習慣性地往監視器前湊。
“師……哥?”
第一聲還是俏皮的上揚,到了第二聲,便又轉成了疑惑。
看著沉思中的聶政,小劉同學腳下歡快的步伐也不禁放低了一絲,悄悄湊到對方身旁。
監視器中,是她之前表演的片段。
表演……中規中矩,但卻好像又有些不對。
“來啦,坐。”聶政沖小劉招了招手,隨后繼續掐著下巴思索著。
在他身后,余敏悄悄將屁股下的椅子往前挪動幾分,抻長了脖子,同樣陷入了長考。
畫面中,少女的鵝蛋臉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透著迷人的神韻。
在她身后,立柱與墻漆的冷藍色與暖黃的陽光形成鮮明對比。
雖是對立顏色之間的碰撞,卻在光影的雜糅下又都顯得那么和諧,
光與影按比例劃分、藍黃冷暖色調的碰撞……每一次定格,都是一副美輪美奐的藝術。
只是……
余敏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安靜在側的劉藝菲。
表演還算說得過去,但聲音還是太稚嫩了。
作為救助熱線的接聽員,在每次與死神的搏斗中,女主角的聲線應該是溫暖的,這一點沒問題。
但除了溫暖和煦之外,她的聲音中應該又帶著一絲中性的理智。
而隨著情節的展開,女主角心中的理智也逐漸被對方勸慰而瓦解,最終直面自心,努力踏出對愛情的第一步。
這是一個互相救贖的故事,也就是這個立意,將影片再次升華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確實有些超綱。
聶政放下手里的遙控器,展了展腰,笑著對劉藝菲道:“這樣,我們再保一條,這次試著將情緒再往下壓一點。”
“嗯!”
小劉點點頭,走回鏡頭前。
一條完畢,聶政繼續扒拉著鏡頭。
比之前稍有改進,但是不多。
理性夠了,但那股如沐春風的暖意卻也少了許多。
說到這,聶政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一團白白的云。
小羊云朵!
當初在東來順的時候,小劉的表情就不錯。
看著對方那期盼的模樣,原本的指點剛到嘴頭,又轉了回去。
“可以,這條不錯。”
在得到聶政的肯定之后,小劉同學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歡快。
戲拍不了,自然得收工。
招呼著眾人收拾器材,聶政跟余敏兩人聊了幾句,確定好《金粉》后續拍攝計劃與轉組時間后,便帶著小劉上了車。
聶政系著安全帶,抬眼看向后座的劉藝菲:“今兒下戲早,有什么安排嗎?”
“回酒店繼續看劇本。”劉藝菲勒著安全帶,揚了揚手里的劇本。
“今兒不看了,給你放個假。”倆人透過后視鏡對視著,聶政嘴角帶笑,繼續道:“想不想去看看云朵?”
開車回酒店接上劉曉麗,順著模糊的記憶,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許是近鄉情怯,原本平靜的心情也開始不斷鼓動著。
聶政很奇怪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情緒,畢竟如果仔細算起來,這個‘家鄉’與他的靈魂并沒有太多關聯。
思來想去,也只能將問題歸置在肉體之上。
聶政開的很慢,一邊整理著回憶,一邊不斷向后座的兩人介紹之前的景象。
原本的瓜田已經變成高聳的大樓,小時候奔騰的溪水也被高架橋所替代。
歲月更迭之下,帶走了太多熟悉的事物。
劉茜茜扒著后車窗的玻璃,耳邊傳來聶政滿懷著感嘆的回憶。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聽聶政提到過父母。
看著后視鏡中的聶政,劉茜茜輕聲問道:“聶哥,伯父伯母之前都是跟你在京城嗎?”
“我媽在生完我以后就不在了。”聶政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道:“小姑一家在景田初中前都在外省,家里就剩我爸和奶奶。”
他摁了摁喇叭,催促著前方擁堵的車流,回憶道:“我爸之前在老家開酒樓,后來不干了,一家子在93年進了京。”
聽聶政提到去世的母親,劉藝菲連忙轉移著話題:“奶奶呢?之前也是開酒樓的嗎?”
“她不是。”聶政轉了轉香煙,干渴的嘴唇被沁濕的煙頭扯下一塊肉皮,帶著些許的痛意:“奶奶之前……好像是唱戲的。”
他仔細搜索著腦海中不多的回憶。
印象中,小時候好像經常會出現在某個劇院里,不過時間太久,有些記不清了。
“老人家現在沒事兒還會唱兩段,就是耳朵不太好,平時跟她說話都得扯著嗓子。”回憶著那慈祥的眼神,聶政臉上帶著笑:“不過你要是在她跟前唱戲,哪段兒氣口不對都能給你指出來。”
幾人一路說著,便來到了近前。
聶政看了看路牌,指著不遠處道:“拐過這道彎就能看見我家了。”
他開著車,繼續喋喋不休道:“之前這邊開發,我爸就把酒樓賣了,從舊屋的原址上又蓋了一座二層小樓,聽他說,我之前在門口種的兩顆梧桐都沒舍得動。”
劉藝菲聽著感覺有些不對勁,試探地問道:“開發的話,還能再重新把地買回來嗎?伯父是怎么在原址蓋房子的?”
嘶~
對哦。
聶政踩了一腳剎車,嘬著牙花子思考。
他好像……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
“行了,”劉曉麗在女兒肩膀上悄悄推了一把,沖對方翻了個白眼,笑著對聶政道:“前面馬上就到了,回去看看,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嗯……”聶政揉了揉下巴,決定聽老人言。
借來的小捷達抖動著車身,拐過街角,顫顫巍巍地停靠在路邊。
聶政下了車,撫摸著梧桐那斑駁的樹皮,面露回憶。
在他頭頂,四條筆直的印記還歷歷在目。
依稀記得……好像是從五歲開始,九歲進京結束。
劉藝菲瞅了瞅那富麗堂皇的大門,又看看不停追思過去的聶政,悄悄拽了拽對方的衣袖:“聶哥,這里……”
她指了指不遠處矗立的五層別院,輕聲道:“就是你家嗎?”
“應該……是吧?”
聶政也不確定。
畢竟他在那位不怎么熟的老父親嘴里得到的消息是,聶行遠只是‘簡單地’‘翻蓋’了一下。
“要不……我們敲門問一下。”劉曉麗給兩人提著建議。
聶政拎著那古銅色的螺獅門扣,正準備敲,門卻自己開了。
一個身穿唐裝、體型富態的老頭在門內轉了出來,一把將聶政抱在懷里。
“兒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