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聽我彈劍如鼓鼙
- 種橘
- 君子不器之
- 2154字
- 2023-12-22 22:46:27
狐岐城滿城都響起了馬蹄聲。
城北,城主府。
一身大紅官服的城主剛發出全城搜捕的命令,這會兒則是手里提著馬鞭,惡狠狠的盯著眼前左肩上插著斷槍的大漢。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放犯人走!”
虬髯將軍眼皮兒都沒抬一下。
“你沒看到我負傷了?是激斗歹徒,險些擒拿!”
城主險些被他氣得笑了出來。
“方登城,你是越來越能耐了!那個犯人是你親爹?一槍桿扎進去連肩胛骨都沒傷到?你是覺得老子眼睛瞎了還是腦子壞了?”
虬髯將軍方登城梗著脖子,道:“反正老子就是命好,咋的?難道老子肩膀里流出來的不是血,是馬尿啊?”
城主臉被氣得通紅,忍不住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小腿上,道:“你跟誰稱老子?你老子一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怎么生出你這個蠢貨來?”
他恨鐵不成鋼的道:“就算要偷偷放人,你也把戲做足,你手底下那些廢物慢悠悠的回來報信,逛街呢?”
方登城縮了縮脖子。
半晌后,他越想越氣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你在狗叫什么?要不是你跟老爺子一天怕這個怕那個,老子早就提兵把城外那些個王八羔子收拾了,還輪得到孫山那個狗東西猖狂?”
城主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左肩上。
“你懂什么?再放肆就給老子滾回去!”
兩百斤重的漢子差點被踹到了大堂之外。
懵了。
他坐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道:“你有種去干山上那些王八蛋,拿老子出氣算怎么回事?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你愛咋咋地,把我砍了去舔那些個畜生的臭鞋底?”
城主手里的馬鞭指著他,怒氣滔天,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
他頹然甩下馬鞭,一屁股坐在大案之后。
“你給我回家反省!”
方登城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抽出肩膀上的槍頭,道:“藥,要好藥!”
城主左手甩出一個小藥包,道:“滾吧!我告訴你,能不能保得住你是兩說,但你救下的那個少年必死無疑。”
方登城原本喜滋滋的臉色轉為鐵青,一巴掌將藥包捏得爆碎,里面的藥粉鋪天蓋地的彌漫在大堂中。
“你真要動他?”
城主垂著眉頭,道:“不是我要動他,是你老子安排的,現在還不到時候,這個少年能跑算他的本事,若是跑不了,我也沒辦法。”
方登城罵罵咧咧的道:“老子回去找他理論去,十萬雄兵在手里還怕這個怕那個,什么貨色!”
城主揮袖扇了扇身前的粉塵,道:“藥就這一包,浪費了就沒了。你要回去我不攔你,但你如果將那個少年藏在府里,玉劍門的人第一個查的就是你,不要害人害己。”
方登城恨恨的出了城主府。
走出大堂時,回頭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娘希匹!”
約過了盞茶時分,城主一臉陰郁幾乎凝成了實質,他一巴掌將大案上的茶杯拍成粉末,猛地彈身而起。
……
少年讀書人沒有出城。
當然,也沒有回瓦罐巷。
他猜測瓦罐巷現在應該會被重點盯住,自己去反而是害了那幾個孩子。
至于沒有出城的原因,很簡單。
他在等人。
玉劍門,孫云。
死了的孫山固然可恨,但他不過是一個小卒子,真正的首惡在玉劍門里。
少年讀書人當然不覺得自己上玉劍山能同這個孫云講上一遭道理。
那不太現實。
與討劍不同,這是樁要命的道理。
原本打算用先生的名號上山討劍,就算討不著,總算是講過道理了,給不給則可以再說,即便再久些,他也等得起。
唯有這樣,少年讀書人才自覺能對得起老頭頭兒贈劍。
也不至于有生命之危。
這是少年讀書人能想出來的最穩妥的做法,就像他對陳青說的,他還要為先生取水,不會把命擱在玉劍山上。
現在則不同。
又要講一樁道理。
一樁婦人為了守住蛟珠而喪命的道理,還有不知道是不是被扣了黑鍋謀了命的李姓男人的道理,以及瓦罐巷四個小蘿卜頭的家人為何暴亡的道理。
一切的根源都在這個孫云身上。
少年讀書人自覺不能走。
他在城南的城樓上。
這里很熱鬧,許多白衣以及青衣劍客喜歡在城樓上登高遠望。
少年讀書人站在這里不會突兀。
同樣的,狐岐城的士卒也沒膽子來找這些個人的麻煩。
城門已經禁嚴,進出要嚴加核實,城墻外圍了一圈的士卒駐守。
看來他們是知道自己沒有出城的。
不過少年讀書人不急,他本就沒準備走。
他也在登高遠望,望著城南的方向。
……
到了傍晚時分。
城里點起了不少五顏六色的冰燈。
這是狐岐城冬至的風俗。
家家戶戶包餃子,吃餃子,再在門口點上一盞抹上姜黃汁、菠菜汁或者紅莧菜汁的冰燈。
那滋味兒……
打眼一瞅。
絕了!
許多青衣白衣也在等這一刻,其實是為了看個新鮮。
少年讀書人坐在城樓垛子上,手里揣著大紅葫蘆,里面裝進去了些尋常酒水。
可惜今日已經買過消骨,不然該裝上半斤消骨,那樣更有滋味。
少年讀書人喝了大約得有兩個時辰的酒。
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雖然每次喝得都不多,但這樣累積下來,也已經大醉過去了。
少年讀書人口里默默念誦著書文。
城南明暗交界有微弱的劍氣,洶洶北上,隱約間可以看到踏步而來的一襲青布衣。
少年讀書人雙手一撫,灌了口酒,浩然氣頓生。
少年讀書人不算劍客,看著其實也不像氣度高華的讀書人,但這個時候,酩酊大醉的他倒真想做些他覺得像是讀書人做的事情來。
或許也是先生說的讀書人風流。
他取下腰間的琴劍,手指輕輕地敲擊在劍身上,如那日凌晨正冠山上的大河空懸。
口中帶著怒溪小調輕輕哼起了學到的句子。
“羔羊啊~且縫嘞……素絲五總喲……”
“委蛇嘛~委蛇嘍……退食自公喂……”
城頭上青衣白衣的目光盡數落到了這個讀書人身上。
青衣多是不解。
白衣們則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悉數輕輕拍起手掌,他們不會山間小調,只是跟著輕輕念誦。
城外的一身凌厲的青布衣更快了。
滿面潮紅的少年讀書人樂不可支的高聲唱了起來。
青衣和白衣,聽我彈劍如鼓鼙。
風流麻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