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法陣?yán)锷涑鲆坏拦馐没梢粋€男子的虛影。

看輪廓，肖伊依稀能分辨出，此人正是墻上掛著的那位，莊園的原主人。

剛開始虛影的眼神還有些懵懂，或許是借助了法陣的力量，只是須臾之間他的身影開始凝實，眼神也靈動起來。

男子認(rèn)出面前人是誰，跪倒祈求道：“肖伊神父，求求你，請你救救孩子。”

“我年紀(jì)大了，人間繁華也享受得差不多，死于識人不明，我不冤。可邁克爾還這么小……”

男子能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已在彌留之際，現(xiàn)在他能求助的只有肖伊一人了，若肖伊也沒有辦法……

念及至此，男子咬咬牙承諾道：“若是神父有辦法，我重金……不，我愿意將家產(chǎn)的一半贈予您！”

“我求您，您能不能，能不能幫幫他？”

肖伊搖頭嘆道：“并非我存心見死不救，實在是孩子中毒已深，加之身體損傷過多，更何況連他的靈魂安息之基都被米蘭達(dá)找人動過手腳，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離死不遠(yuǎn)矣。”

男子聽得此話，表情更加悲痛，那他父子就只能去地獄為伴了？

至于為什么不能去天堂，自然是因為這個世界已經(jīng)好久沒有接引天使出現(xiàn)了，據(jù)教會中一些好事者猜測，如果沒有天使接引，除非有大善之舉，不然是不能上天堂的。

不過想到男孩的悲慘遭遇，肖伊眼里閃過一絲憐憫，終究還是松了口：“付出再大的代價你也愿意嗎？”

他記憶里倒是有一種儀式有用，像這種有早夭之征兆卻還未死的人，無天使干預(yù)，只要愿意付出代價，還是能有些法子的。

只是這代價嘛……可能對男子太殘酷了點。

“愿意愿意，只要我兒子能活！”男子大喜，點頭如搗蒜。

“罷了。”

肖伊沉默地上前將剩下的白色燭淚刮干凈，撒在法陣中央的硬幣堆上，又劃了一根火柴，用兩指憑空取下火焰。

最后他對著手指一吹，法陣內(nèi)便燃起大火。

燭淚融化，竟正好將硬幣堆完整地封了起來。

“你孩子現(xiàn)在就像這只燃燒完的蠟燭，神形皆損，生機快滅。”

肖伊指著硬幣堆說道：“這里面封印著米蘭達(dá)二人的精氣神，若能補充給他，想來便能為他點燃生機。”

人有「三寶」，即精、氣、神，是維持人類生命活動的三個要素。

如此，正好能讓兩個干尸彌補一點自己造成的罪孽。

“但他是生者，米蘭達(dá)是死者，又無血脈之聯(lián)系……”

“我該怎么做？”男子領(lǐng)會的主動接上了話。

“用自己的靈魂包裹，再點燃靈魂之火，燃盡后留下的精華，便能被孩子所吸收。”

“那就拜托肖伊先生了！”

肖伊怕男子沒有聽懂，強調(diào)道：“但你會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男子一愣，繼而笑道：“人總是要死的。何況鄙人的生活雖不如神父精彩，但能感受到的快樂仍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所以我這個禍害活此世就夠了。”

肖伊聽完男子的懺悔后，總結(jié)了以下幾點：……

艸，忘記他是資本家了！！！

“但是邁克爾不一樣，他才10歲，未曾見過這人間的繁華。”男子慈愛地看著床上的兒子：“他的時間還長著呢，就讓他再經(jīng)歷多些吧。”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吧。”肖伊嘆了口氣，不能理解，但尊重。

他抬起雙手，撥動陣盤。血色的陣盤開始轉(zhuǎn)動，里面的符文也開始變幻。

咔噠噠……

血色陣盤從邊緣開始泛起藍(lán)白色光芒，并逐漸向里蔓延。

旋轉(zhuǎn)一周后，法陣完全變成了真正代表著生命和健康的正五芒星陣。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

肖伊看著法陣?yán)锏哪凶樱蝗痰溃骸翱赡軙行┩础！?

男子將硬幣兜在懷里打趣道：“我想，應(yīng)該沒有比眼看著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自己卻無能為力，更痛的了。”

肖伊一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羅曼.科爾文。”

“很高興認(rèn)識你。”

“我也是……肖伊神父，請開始吧。”

“好。”

肖伊取下左手戴著的手套，露出中指上的紋身——一尊紋路清晰，花紋繁復(fù)的血色十字架。

十字架，本是古羅馬帝國的一種刑具，但后來又被教會視為神圣和救贖的象征。

至于為什么紋在中指？

他哪知道。

‘看來原主也不是什么簡單路子啊。’肖伊臉色古怪。

中指上紋十字架的人，能是什么正經(jīng)教徒。

肖伊手指輕抬，中指指尖便滲出血來，血液沿著皮膚上的紋路攀附。

接著他微微一彈，一柄銀色的十字架光影便從指背彈出，逐漸變大，飛進(jìn)法陣，站立在中央發(fā)出神圣的光芒。

肖伊右手一揮，騰的一聲，便有森青色的火焰自法陣中燃起，強大的威力幾乎在瞬間就將羅曼的靈魂灼燒為透明，好在此時法陣中央的十字架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幫助他穩(wěn)固身形。

不過，這卻不見得是什么好事，那灼燒的痛苦，可不會因為這光芒減弱半點。

“嗬——好像是有點痛啊哈哈哈……”羅曼靠坐在那柄十字架下，強笑道。

“這個時間會很長，如果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肖伊勸道。

烈火中，羅曼死死抱著孩子的生機，笑道：“很長？那我們豈不是還可以聊很久，畢竟以后可就沒機會了。”

肖伊看著在透明和凝實兩種狀態(tài)間切換的羅曼，心里嘆了口氣。

靈魂被灼燒的感覺他知道，這是個真男人！

咦，他為啥會知道靈魂灼燒的痛苦？

“……你說得對，我們還有一整個夜晚可以聊。”肖伊也笑了。

“……”

“他以后會健康嗎？”

“……會的，長命百歲，無病無災(zāi)。”

“長命百歲，無病無災(zāi)……那就好，那就很好了……”

“謝謝……”

“不客氣。”

“孩子，父親的冒險就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看你了……”羅曼強打著精神，留戀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這個夜晚，十字架的光芒長明，法陣、火焰的光比白晝還亮。

**

第二天清晨，屋內(nèi)的儀式桌前。

兩具干尸，低頭跪倒在地。

最后一縷黑色的煙氣冉冉升起，消失不見。

藍(lán)白色的陣盤也失去光輝，不再旋轉(zhuǎn)。

“Sic enim Deus dilexit mundum， ut Filium suum unigenitum daret: ut omnis qui credit in eum， non pereat， sed habeat vitam?ternam…… Amen.”

（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愛子賜給我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阿門。）

肖伊在胸前畫十字，上前將羅曼.科爾文最后的遺留物拿出來——一顆璀璨的寶石和一枚銀幣。

“人言鬼恐怖，鬼諷人心毒。羅曼.科爾文……唉，可惜了。”

此刻，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沉重。誰能知道，這場附身案，‘惡靈’才是正義的一方呢？

肖伊將寶石放在男孩的眉心上。

寶石在貼在男孩皮膚的瞬間，便化作綠色的光輝，從那孔洞鉆入游走至全身。

頃刻間，男孩全身的青紫都褪去，扭曲的四肢也逐漸回歸正位，眉心上的孔洞也慢慢合攏，恢復(fù)如初。

肖伊看著眼前男孩的皮膚已經(jīng)紅潤起來，變成健康的血色，將那枚銀幣放在他手心里。

“以后，這枚銀幣就是你的幸運硬幣了。”

“要好好長大，要長命百歲……邁克爾.科爾文。”肖伊第一次如此認(rèn)真地呼喚一個人的名字，因為這是一個鐵血漢子留在這個世界的唯一念想。

躺在床上的男孩，突然從眼角滑出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