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今天他算是受全了。

阿凱心里盤算著，唐僧取經那也是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成佛呢。像死神這樣的一個混蛋怎么著也得給他來個一千零八十一難才算完啊！沒有這一千零八十一難怎么可能消除他這滿身的戾氣，你說是不？

這肉體凡胎終是讓死神感受了一把生不如死的滋味。眼下死神一日未進食，竟然還感覺到了饑餓。

以前，死神的奴仆們總是向他進現各種各樣的珍饈，他嘲笑人類為什么會吃喜歡這些東西。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的死神，在阿凱端上來那碗粗俗的大肉面的那一刻，他破防了。

死神不想向人類的食物投降。

他捏了捏拳頭，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吃了這一碗面，那他這個死神，當真是連那介魔都不如了。他早就知道人類會被自己的七情六欲所羈絆，但是他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變成這個樣子。人類的肉身怎么可以就這樣困住他一個神明？

阿凱看了看死神那副想吃不吃的糾結模樣，連忙朝門外喊：“王媽媽不好了，我表哥他要絕食尋死呢！”

王媽媽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她還要忙著招呼客人呢，眼下哪有那功夫理會這兩人？她帶著兩個打手走了過去。

死神的傷勢恢復得很快，一張俊俏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王媽媽的面前。王媽媽猝不及防，看得老臉一紅。

但很快，王媽媽又變回了那個八婆樣兒，她抬手就捏了捏死神的下巴說：“想死？沒那么容易。這世上敢忤逆我王媽媽的小崽子還沒有生呢。來個人把他給我捆起來，拿根胃管子通了，把剩飯剩菜打碎了給老娘往他胃里灌！”

阿凱低下頭對死神說：“你聽見沒有？要么你就好好吃飯，要么你就吃苦頭。”阿凱抬頭對王媽媽道：“王媽媽你別生氣，我再跟他好好說說。”

王媽媽走之前瞪了阿凱兩眼，然后說：“你去把碗給我洗了。這都快堆成山了都，別一天天的，盡知道偷懶兒。”

“哎。”阿凱低頭哈腰道。

王媽媽走后，阿凱把涼了面端到了死神面前說：“王媽媽的手段我是見識過的，你要是繼續不服管教，那么等待你的將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們會先給你喂藥，不讓你死，又讓你沒有力氣反抗。成日里會給你綁起來，吃飯都是靠灌，拉撒都在褲子里。就這樣，你活個十幾二十年不是問題。可是等到有客人點你的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這個世界上什么樣而的人都有。真的。你也不用瞪我。你真的想要這樣毫無尊嚴地活著，直到遍體鱗傷地死去嗎？”

死神有了一些力氣便開始控訴阿凱說：“都是你害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比起你做的那些爛事，這可不算什么吧。你就從來都沒想過一直以來你做的那些事，會對別人造成了什么樣的災難嗎？”阿凱氣笑了，“我不知道現在的人間已經變成什么模樣了，但是肯定不會好到哪里去。我聽阿強說，你最喜歡收集死相慘烈的亡魂。你難道不知道體面的死去對于一個人而言有多重要嗎？”

死神滿心疑惑地呵斥道：“這是誰告訴你的？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阿凱聽得一愣，難道阿強說這話是騙他的？可轉念一想卻覺得，不管阿強說什么，這個死神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就算冤枉了他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吃面吧，別說話了。人生苦短。既然做了人了，就不要虧待了自己。我能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活著。我后面還有碗要洗，先走了。”說完，阿凱就趕緊開溜了。

阿凱的話沒有錯。

死神心中再是不甘，他也把那碗涼面捧起來了。那面早就坨掉了，吃在嘴里棒棒硬。

等到死神神色匆匆地找到阿凱，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后的事了。阿凱看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心下有些疑惑。

“我要小解。”死神憋了老半天說。

“出門坐拐，小巷子里自行解決。”阿凱頭也不抬對他說。

死神走到那里看了兩眼，差點把自己剛吃的面吐了出來，只能回頭再去找阿凱。那種地方，他小解不了。一點都尿不下去。

阿凱見他神色慌張的跑了回來只好對他說：“尿了褲子自己洗。對了，你會洗衣服的，對吧？”

死神面色不悅說：“我可以用桶解決。”

阿凱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對面的一個水桶對死神道：“那你把那個水桶拿到屋子里去用，記得倒和洗。”

晚上，阿凱回屋的時候，手里多了兩個包子。他把包子分了一個給死神，吃完就當作晚飯了。可是這兩個包子根本不夠兩個男人吃的，到了半夜，兩個人都被餓醒了。

阿凱醒來以后就在心里想著事情，輾轉中，聽得死神說道：“你就不能多拿兩個包子嗎？”

阿凱睡在地鋪上，他把床讓給了受了傷的死神睡了。聽得死神問他話，他便回他說：“你現在又沒有接客，王媽媽給你的飯，那都是從我的口糧里擠出來給你的。有個包子吃都已經不錯了。我早就習慣這種挨餓的日子了，你也要早點習慣才好。”

原來挨餓的感覺這么痛苦。過了好一會兒，死神又問阿凱說：“你認識憫神？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阿凱心說：這還不是拜你所賜？但是，他畢竟警覺，于是反問死神道：“憫神？什么憫神？我不認識什么憫神。”

死神不想看他裝傻，于是戳穿他說：“就是阿強。你明明說過的。”

阿凱隨口胡扯道：“哦，阿強啊。那個是我小時候隔壁村小伙伴的名字。他那時候年紀小，說什么都是隨口亂說的，你不要當真。”

死神自然是不信他說的話，于是又對他說：“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來到冥界的。”

阿凱笑了笑，這人到底還是想套他的口風啊。

“你是想問，為什么你堂堂一個死神，眼下會會被我一個凡人坑得這么慘吧？”阿凱道：“其實吧也沒什么。就是我從小就聽人說，人終有一死。所以很早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被人白白收割了性命，我到底要怎樣回報這個人才算是報仇。所有我早就準備好了，為的就是有一天如果真的死了，那么，我一定要找到這個始作俑者，然后讓他嘗嘗我的厲害。”

這話死神自然也是不信的，他質問阿凱道：“你覺得我傻嗎？”

阿凱心說：你愛信不信。

為了讓死神死心，于是阿凱反問死神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選擇帶你來這個地方嗎？那是因為地下城，才是整個襄城最純粹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人的欲望和野心都是分明的。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分因果，那么地下城一定就是那個果。外頭的人每天都活在恐懼中，因為恐懼，所以冷漠。但是地下城的所有人都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因為爛命一條，沒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他們不會害怕。說了你也許不相信，但是地下城的人心比外面的人心暖多了。你為了一己私利，做出了這么多事，終究是身在局中。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夠看清事情的真相。”

神明們想要解決問題，但是在阿凱看來，他們終究還是沒有找到問題的根源。與其說是沒找，倒不如說，他們都根本不屑得去找。

阿凱心想：算了吧，自己還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死神的目光中透著幽光。他到底還是沒想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這個人類到底憑什么本事能在冥界創造出這樣一片異時空來？本來這外面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了，怎么就半路殺出了這樣一個變數來？還是在他自己的地盤上？看著阿凱地上弱小的身影，死神心頭閃過無數的殺念。

第二天早上，阿凱發了善心給死神指了一條明路來。他對死神說：“你要是實在想守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你也可以洗碗啊。一百個碗換一口飯，至少餓不死你。”

死神想到院中的那口井，心中閃過一計，便爽快地答應一同前去了。

阿凱見他如此順從，心下也是疑惑。直到來到院子中的水井前，死神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繩索，他一把從身后勒住了阿凱的脖子。

阿凱這才驚覺不妙，眼下他被勒得動彈不得，臉也是漲得發紫。在他呼吸就要凝結之際，死神將他拖到井便，然后一把將他推入井中。死神親眼看他落水之后，便著急忙慌的落跑了。

井中水淺。阿凱在井水中坐了良久，這才踩著井壁的磚石爬了上來。他也是無語的，當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爛的殺人手法，這兩下黑手，當真是沒一下干凈徹底的。

死神一路推開行人，慌慌張張地在前面跑。

阿凱則是跟在后頭大聲地喊：“你別跑！你跑什么呀？”

死神聽到他的聲音也是大吃一驚，回頭確認了一眼便詫異地想，這人竟然這樣難殺嗎？但是，他今天不管怎么說也要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于是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阿凱見他賊心不死，從一旁抄起一塊板磚就砸了上去。

死神應聲摔倒在了地上。

“我讓你別跑，你還非要跑。”阿凱一屁股坐在了死神的身上，自己渾身濕透也顧不得了，連聲罵道：“讓你洗碗又不是要害你，你卻想要弄死我？你連親手殺個人都不會。手法這么不徹底，你到底是怎么做死神的？”

死神又被按住了。此刻，他心下絕望，埋頭在地，感覺有眼淚水從自己的臉頰滑落。

“怎么啦？怎么啦？”王媽媽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問：“這人怎么在這里？他還想跑不成？”

“王媽媽，這人跑不了。你就放心交給我吧。我一定讓他老老實實給您干活。”阿凱說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王媽媽看到阿凱脖子上的那條通紅印的子心中也是發虛。沒想到這傻子竟然還是個烈性子？看來不太好管教啊。于是王媽媽只好叮囑阿凱說：“阿凱啊，你可得把人看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