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躺在地上,就像一個嬉鬧之后精疲力盡的的頑童,
小臉上帶著紅暈,把自己蜷成一團宛若回歸了母胎,打著輕呼沉沉睡了過去,
寧靜、祥和。
可把視線一抬,就沒那么美好了。
劉備宛若怒蛟般,渾身帶著赤焰就撲了過來。
撲面而來的熱浪,窒息的壓迫感,
劉琰再不通武藝也看得出來,劉玄德這莽夫的是真想要了他的小命。
劉琰下意識是想逃命的,身體就像是中了定身術一般,
就連抬一根小腳趾都做不到,
劉琰絕望了。
生死之間,一股奇異的暖流,從他的心臟中沖出。
劉琰腦子就像一下子被注入了興奮劑,
騰騰的旋轉了起來,
世界都被放慢了,劉備的鐵拳在空中一點點逼近,
劉琰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劉玄德口中呲出的飛沫,甚至是跟著劉備身后,殺來的袁術臉上那猙獰的表情。
然而的劉琰并沒有反應過來,
此刻的他竟然還能正常的思考問題。
劉威碩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思考著,
在劉備手上活下來的方法,
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這里最強之人并不是劉備,
而是他的師伯盧植盧子干,
身為鄭玄首徒,盧植絕不可能放任劉備在這把他殺了,
因此活下來的唯一方式就是——無為。
劉琰一下子就松弛了下來,甚至有轉頭回去看一眼師伯盧植的想法,不過他克制住了。
不然他一定看見盧植那短短時間內,
先是皺眉又恢復平靜,
又變得失神的一連串莫名表情。
哐
劉備和袁術就像是嚴寒天氣被凍在河冰里的魚兒般,就這么扎扎實實的停在空中,一動也不動。
劉琰先是一喜,而后背心狂冒汗,
直接把衣袍打濕。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危險的念頭,
也許,
可能,
盧植真的想讓他死?
劉琰心中的恐懼一時間難以言語,竟直接失聲。
“來人,把德然和威碩都送去休息,他們都醉了。”
盧植波瀾不驚的聲音傳來。
一個婢女上前將地上的團子劉仁抱起,
兩名男仆則是把僵在原地的劉琰扛起。
正此時,陳珪開口道:“子干先生,犬子也有些困頓了,不知可否將一并帶下去休息?”
說著,陳珪將懷中有些睡眼婆娑的小陳登亮了出來。
盧植長袖一揮,兩座冰雕又往上飄了幾分,
笑著看向陳珪:“漢瑜大可放心,
次陽修建的書院,別的不多,
房間還綽綽有余的。
不僅僅幾個小童,
我還為諸位客人都準備了房間,
宴飲結束后都可在書院休息。”
“如此甚好,我與犬子今夜就在書院歇息,
麻煩子干先生了。”
盧植從身側的小酒樽中盛出一碗新酒,
他端著耳杯,面帶春風對陳珪說:“不麻煩,
不麻煩,
我們這都是沾了袁司徒的光,
來,我們敬袁司徒一杯!”
說著盧植就站起身來,遙舉耳杯,向眾人示意。
馬日磾、楊彪看著又往上飄忽的冰雕,
面色古怪的忙手盛出新酒液,
舉著耳杯向盧植示意。
陳珪趁著間隙將懷中的小陳登交給了身側的婢女后,
也從拿著酒碗站起身來。
高誘、公孫瓚等小輩更是早早端起了耳杯。
蔡邕打了一碗酒,挪步到袁隗身側,
笑道:“次陽,今天可是興致不佳啊?可是有心事?”
“伯喈說什么胡話?
我只是想到子干將遠行,
心中有所不舍罷了。”
說著袁隗也添了些酒漿,
雙手端著耳杯站起身來。
袁隗環顧眾人,
笑道:“這書院雖大,可要是沒了子干,
又有何用?不過白地罷了,
袁隗不敢居功。
來,諸君敬子干一杯!”
眾人齊聲道:“敬子干先生!”
一番勸酒之后,宴飲氣氛極佳,
文人雅令,喝一巡,
投壺射覆,喝一巡,
婢女陸續的添酒入樽,換菜上新,
好似先前的混亂沒有發生一般,
只是掛于上空的兩座冰雕,力證絕非虛夢。
酒過幾巡,屏風處悠揚的琵琶音再次響起,
眾人都有些累了,宴席小憩。
孫乾和高誘兩人不知怎地混到了一起,
孫乾飲下一口溫酒,擦了擦山羊胡上的酒珠,
抹著眼淚道:“騁先,沒想到威碩師兄竟然惹下如此禍事,
都是孫乾的錯,
不能在事前發現端倪,攔下威碩師兄。”
方方的高誘瞟了一眼天上掛著的師弟,
嘆了一口氣,
為孫乾又打了滿了酒,
無奈道:“誰能想到,德然會如此離譜?
一首詞賦還沒吟完,其美玉資質就可見一般,
只要他不夭折,
德然必然如歷史上的那些名臣一般垂名竹帛也。
看看我自己呢?
要能留下只言片語便是得天之佑了。”
面色如常的盧植和紅著脖子的公孫瓚拉家常,
盧植聲音平穩道:
“伯圭,不知如今涿郡老家如何?
我常聽人言,近年烏桓鮮卑頻繁寇邊,
百姓苦不堪言啊。”
公孫瓚一聽老師說起這胡虜寇邊之事,
登時情緒激憤了起來,
俊臉上滿是怒容,
咬牙切齒道:“這幫狗雜碎,
仗著馬快弓強掠襲劫遼東,
殺我兄弟,
淫我姊妹,
虜我家人,
瓚恨不得生啖其肉!
將來有一天,我公孫瓚必殺光所有胡虜,
為我幽州百姓報仇雪恨!”
盧植垂眸,嘆氣道:“時事竟然已如此不堪了嗎?
我強漢的兵勢竟不能抵擋這茹毛飲血的胡虜?”
公孫瓚紅著眼流淚道:“我幽州兵勢非是不強,只是反應太慢。
幽州群龍無首,點兵程序一環缺一環,
每每胡虜入侵,
想調集兵馬合圍之時,都要反復請示,
待人馬齊全,賊寇早已逃之夭夭。”
說著公孫瓚并著淚咽下一口熱酒,
拳頭狠狠捶了案幾一下。
盧植為公孫瓚舀了一碗酒,
詢問道:“不知伯圭,之后有何打算?”
公孫瓚有些頹然,眉毛都耷拉了下來,
“老師,實不相瞞,我這時候回去,
也沒有吏員缺額,
可能還要在家里讀兩年書。”
盧植安慰道:“伯圭,
帶著兩位師弟在涿郡多讀些書,
也不要落下內氣的修習,
終有一展拳腳之時。”
公孫瓚雙手端著酒杯,
有些失望的向盧植虛敬了一下,
飲下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