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是坐落在雒陽南郭外城的建筑群,
居住著三萬余太學生。
滔滔雒水貫穿太學而過,
若有志趣春暖花開時,
乘舟可覽辟雍、東觀、蘭臺、石室等諸多藏書樓,
這些藏書樓里面收藏著五百九十六家、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書籍。
這里除了能看到高聳如堡壘的皇宮,
還能看到觀測天文的靈臺。
露車走在街道上,
只見周遭的屋頂、城墻,
都被一層不厚的白雪覆蓋。
那些裸露的樹枝在雪花的裝點下,
仿佛變成了銀白的冰雕,散發(fā)出一種清冷而神秘的美感。
此刻的雒陽,
仿佛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冰雪之城。
深秋的彷徨與腥燥,
好似在這潔白無瑕的雪中埋葬。
劉仁跟著劉備先后跨下馬車,
御者駕著露車有些困難地拐出了側(cè)巷。
在一片光禿禿樹之下,
高誘坐在一團用雜草臨時編織而成的草榻上,
手執(zhí)著一支簡易的魚竿,
正往雒水冰面上鑿的洞里投餌,
他十分專注地盯著冰洞,
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只是被冷風吹得有些發(fā)紅。
劉備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不易為人察覺地嘆了口氣,
將提前準備好的冬衣提起,
往高誘身上蓋,
“師兄這樣冷的天氣,非要來河上釣魚不可嗎?”
高誘右手握著魚竿,左手有些打抖地將冬衣收緊,
“玄德這你就不懂了,
就是要這個時節(jié)才能釣上肥美的洛鯉,
今天我非釣上一尾不可。”
劉仁撇嘴,沒把傷人的話說出口,
都空軍了多少次了,
還不死心。
劉備看見劉仁表情也哭笑不得,
“德然把東西拿來吧。”
“路通了?”
高誘有些驚訝,
自從那日劉仁帶著渾身是血的劉備逃回家中后,
整個司州基本上是被封鎖的狀態(tài),
劉仁兄弟兩人想趁著大雪封路前返回涿州,
可試了好幾個關(guān)隘,
無一例外統(tǒng)統(tǒng)被閉鎖著,
無論是人、是物俱是進出不得,
連糧市中粟米的價格都漲了不少。
劉仁費勁地從厚實的冬衣中掏出一卷木牘,
“沒通,人還是走不了。”
“既然沒通這信哪來的?”
高誘一臉驚奇地看向劉仁,他將手中的魚竿支在提前在冰面上打好的冰孔中,
“不過就算路通了,這天氣也走不成。
再幾日就是年節(jié),到時太學可有盛事,
德然不如過了年再回涿郡吧。”
高誘雙手拉著披掛的冬衣,走到劉仁跟前。
說實在的劉仁對于這時候的春節(jié)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紅包拿。
劉仁甩開雜念,小走兩步將木牘遞給高誘,
“路沒通,但是驛吏可以送信了,
驛吏和我說是這給師兄的信。”
如今幾乎每個布告處都貼著劉備的通緝令,
劉備這兩月以來都是東躲西藏,藏頭露尾的,
若不是蔡邕因為第一次司隸校尉對太學的粗暴搜查后,
就在天子跟前狠狠參了這位比起首都警衛(wèi)總司令,更像是黑澀會頭子的段颎一道,
只怕現(xiàn)在劉備在太學中也藏不下去了,
所以原本由劉備負責的外務都落在了劉仁的頭上。
高誘接過木牘,手口并用地解著扎得死死的細麻繩,
好不容易才攤開木片,
他對劉仁抱怨道:“若是蔡侯紙能再好寫些就好了,看個信都這么費勁。”
“說不得以后會有比蔡侯紙還要輕便、好用的紙張。”
劉仁輕挑眉毛篤定地告訴高誘。
“真希望有這么一天,
到時謄抄石經(jīng)就不必用那么辛苦了。”
說到這,高誘眼神中都帶上了向往。
劉備這時也搭上了話,興奮的稱贊道:
“伯喈先生不愧是當世高賢,
將來石經(jīng)在太學立起來,
這天下的儒生們都有了學習經(jīng)義的正本,
可謂不世之功。”
劉仁一想到這樣匯集了先秦兩漢經(jīng)典的寶物,將來竟然同雒陽一并被烈火吞噬就感到可惜,
忍不住感嘆:“伯喈先生的石經(jīng)要是能世代流傳下去,
這可就是繼往圣之絕學的典范了。”
高誘眼睛一瞥劉仁,
脫口而出:“好一個繼往圣絕學!
這正是伯喈先生的初衷,
若先生能知道有你這位小知己不知會有多高興。”
“嘿,德然果然聰慧,只是這氣勢磅礴的句子應該還有下句才對啊。”
劉備雖然不喜讀書,但卻對這種經(jīng)學載道的東西頗有見解。
劉仁心里有些虛也不答劉備,
只是紅著臉催促高誘,
“師兄快看看,信上都說了什么?
可別白費我從太學跑到市肆的腳力。”
劉備輕笑道:“又不是你親自跑的,要累也是累到了馬兒。”
“我看看啊...”
高誘往身后的草榻一坐,
展開木牘細細讀著,
面上的神色先是不解,然后變得極為震驚,
口中驚呼:“這是怎么回事?”
劉仁趕忙湊到高誘跟前發(fā)問,
“什么情況?”
“這是伯圭的信。”
高誘說著,劉備也擠了上來想看看木片上的內(nèi)容,
“兄長信中說了什么?”
“伯圭說,涿郡太守劉其在月前入獄,
如今已經(jīng)被押解京師了。”
高誘說這話時,眉梢原本的喜氣都消散了,
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這是怎么回事?
上次市里才說,
劉太守因抗擊鮮卑人有功,而受天子表彰,
怎么這轉(zhuǎn)眼就要押回雒陽受審了?”
劉備中閃過一股出離的惱怒,
他忙前忙后打通了宋家的門路,
就等著來年通路后,通過販馬的路子賺上一筆,
現(xiàn)在不僅他人受通緝,
連預定的供應商都被端掉了?
劉備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劉仁不明白,就算這涿郡太守被下了詔獄,
送到午門給斬了,
高誘也不置于這幅表情啊?
難道?
他帶著緊張試探問道:“師兄,難道這劉太守是因為北虜破城而被問罪的嗎?”
劉仁有些擔心劉德然遠在涿州的家人,
雖然沒什么情感記憶,但是他一想到胡人肆虐家人就感覺極為不舒服。
高誘語塞,面上不知作何表情,
一會笑一會又在皺眉,著實古怪。
高誘平復了好一會才道:“德然說笑吧?
怎么可能有胡虜能破我大漢城池?
我之所以震驚,乃是因為伯圭在信中說,
他不放心劉太守在這個時節(jié)孤身返京,
伯圭將隨身護送,
跟隨關(guān)押劉太守的檻車一路走到雒陽。”
“什么?”
劉備猛地跳起,震得魚竿都摔在地上,
發(fā)出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