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始終相信，人只有在死了以后，才會停止攫取利益的爭斗。

身處紛亂的江湖，面對復雜的人心，妄圖停滯不前的家伙唯有死路一條。

你不爭，就得被動接受盤剝。

只是有的方式吃相難看些，有的潤物細無聲。

譬如當年逼死張翠山夫婦的正派同道們。

實際上又有多少是因為正魔不兩立這種表面說辭而來。

不都是如偷腥的貓一般，緊緊盯著張翠山義兄謝遜手里，那柄傳言得之可號令天下，成就武林至尊的屠龍寶刀。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你吃了幾碗粉，他們只想你死。

也唯有張翠山那般的道德君子。才會在多重因素的壓力影響下，最后選擇自盡以謝天下。

但這個江湖，并不會因他一人的死而變得有序。

“慕容公子，先前跟在殷六叔身后，一直不能抽空和慕容公子當面打個招呼，真是失禮。”

瀾衫書生打扮的宋青書走近前，朝這玄袍銀冠的年輕人拱手見禮。卻對不遠處，與慕容復年紀相仿的張無忌視而不見。

慕容復見他這番舉動不免心生玩味，想來宋青書自己也不會料到。

這位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在原軌跡里將會成為他此生最大的敵人。

“宋兄弟身為武當三代弟子之首，又是宋遠橋宋大俠之子，在江湖上素有玉面孟嘗之美稱。

在下即便人遠在姑蘇，也是時常有所耳聞宋兄弟的名聲。”

見宋青書表現得足夠客氣，相互吹捧的話，慕容復張口便來。

“慕容公子謬贊，張太師傅并未設下首席弟子的位置，青書也只是武當派一普通三代弟子。”

宋青書內心聽得舒服，卻還是謙遜地道。

畢竟在張無忌未曾暴露身份前，整個武當派三代弟子，就沒有能從家世、武學、心智上各方面與宋青書比肩的。

何況近年來，張三豐真人早就不理俗物，武當掌門之事都是由他的大徒弟宋遠橋打理。

宋青書縱然嘴上不說，心里也知道，自己當是繼任武當一派的未來掌門。

可誰曾想，后來張無忌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小子。

竟然接收了明教教主遺澤，又得到武當師叔師伯的喜愛，更是將他暗戀女神周芷若的心給偷去。

順風順水二十來年的天之驕子心態失衡在所難免。

這種憤怒，就好比一個玩家，既氪金又辛苦肝了二十多年的游戲賬號到頭來沒打過一個掛壁。

朝思暮想夢寐以求卻始終抽不到的SSR人物卡，被新手玩家隨手開出來。嘿，試玩以后還特么挺不屑一顧。

“不知慕容公子此番不遠萬里趕赴昆侖，是為觀戰，還是欲隨六大派為首的江湖同道們聯手殺敵。”宋青書狀作閑聊地開口。

慕容復聞言眼神微凝，暗自冷笑。

好啊，竟然不知死活地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索性順著他的話，佯作惱怒地往下答：

“宋兄弟可是小覷我慕容氏在江湖上的名聲？此番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乃是正魔大戰，為的是江湖公理。我姑蘇慕容氏既身為正道武林世家，怎可袖手旁觀？”

宋青書則淡定微笑：

“慕容公子莫怪。青書自是知曉北喬峰南慕容之威名。因此更要問清楚些。

需知魔教這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所布的五行陣著實厲害。

就以銳金旗為例，他們共有精銳五百人，人人背負弓箭，手握標槍，腰纏飛斧。

倘若這一千五百件兵器齊齊向你擲來，任你武道修為再高，也難以抵擋。

這就需要有人居中調度指揮，才能使六大派及附屬幫派帶來的有生力量，得以最大程度地保全。”

說到這里，宋青書忍不住看了眼慕容復，見他面無表情，更無過激反應。

這才繼續說道：“青書不才，承蒙武當師叔師伯的信任，又蒙少林、崆峒、華山三派掌門青睞。讓我在正道與魔教沖陣時，暫領這中央調度之職。”

言外之意，便是想待到六大派和明教正式交上手后，慕容氏帶著名下護衛上陣時也能聽他節制。

慕容復聞言有些忍俊不禁。

看來這孩子真是在武當山被保護得太好了，拎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

這次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一役，參戰的江湖人不說數萬，也得有數千人。

何況江湖別于朝廷，各門各派組合的松散聯盟既不管日常發晌，又不給加官晉爵，且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既如此，其他門派又憑什么聽你指揮，為你賣命？

不反手坑一把對友都算是為了維護正道名聲。

慕容復敢保證，倘若明教五行陣真的勢大而不能節制。

除去武當外，先前應承宋青書的三個門派絕對一個跑的比一個快，對其命令置若罔聞。

縱使心里千回百轉，慕容復面上卻微微驚訝道：

“不料宋兄弟還精通兵法，可惜在下一心習武，只能在戰場上做個斗將。

也罷，屆時若是兩方對壘，我手底下這些粗人便全聽宋兄弟差遣。”

宋青書原本還以為要費一番水磨功夫，沒想到慕容復竟如此豪爽，當即喜笑顏開地道：

“慕容公子過謙了，在下只是粗通兵陣。比不得慕容公子武功超群。”

慕容復同樣溫和一笑。兩人看似相談甚歡，實則各懷鬼胎。

需知命運給予的每一份饋贈，都早已在暗中標好價格。

宋青書今日從他這里只得到一個空頭承諾，來日又未必不會付出十倍的酬金。

什么？你說強買強賣？

天機閣的生意從來沒有強買強賣，永遠都是【等價】交換。

待宋青書心滿意足地走之后，慕容復才將包不同和風波惡喚至僻靜處，將他們方才的對話說了。

“這位綽號玉面孟嘗的宋青書，心思倒是和讀書人般七竅玲瓏。想讓我慕容氏的人做馬前卒，門也沒有。”包不同聞言冷聲哼道。

“什么武當七俠，生的兒子卻一肚子壞水，我見這俠名也未必符實。”風波惡也是低聲咒罵。

“公子爺既知他的心思，又為何還要應承此事。”包不同也是疑惑。

“無非一句話的事。宋青書心思玲瓏但能力不足。待他見到各派獨自作戰，根本不會聽調控指揮的時候，就會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了。”

慕容復輕笑，接著道：“暫且不去管他。將我們的兵刃和甲胄準備好，就看能否借助這一戰為姑蘇慕容氏揚名了。”

他早就知道，在沒有張無忌阻撓的情況下，即便沒有慕容家，六大派同樣會贏得勝利。

那這番巨大名望他就不可能拱手讓出去。

這一戰，他一定要勝，而且要勝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