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像是詢問，像是質問。

伯夷答不出來，心如同被攫住了一般，呼吸困難，卻是回答不出來。

過了半晌，他終于是抬起頭來，朝著墨黎看過去，“師兄，你罰也罰過了，夠了。”

袖擺邊緣露出來的手指，有血滴滴落，指尖顫抖著，墨黎看著他的手，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然后轉過目光看向影湖。

影湖和他對視著，眼神冰冷，“再不放她出來，我會殺了你的。”

青瑤印象中，在湖湖口中，似乎從來都沒有說過什么狠話。

墨黎卻是不懼，冷笑一聲，這狐貍雖然修為大進，但是想殺他？也太過狂妄了一些。

“殺我，這陣法便會失去控制，所有的一切便會按照陣法初設之時所設定的那般自動進行，一百零八根鎖靈錐，一根也少不了。”

一百零八根么？青瑤聽著這個數字，算算自己身上，也才不過六根而已，就已經成了眼下這樣子，一百零八根，怕是會要了自己的命吧。

“你這小徒兒已經同你一樣，神之身神之印，死是死不了的。”莫邪劍的聲音出現在伯夷的腦中。

“既然要這樣對她，何不當初就將她嫁給我？”影湖的聲音依舊沒有了之前的冷意，而是帶著一絲無助，他看向了伯夷，他只想聽聽伯夷的回答，他只想聽聽，為何他會視若無睹？

座上的墨黎終于是冷哼一聲，眼神如同利劍一般地看向影湖，“狐貍，本來這件事情和你是沒有任何關系的，但見你癡情如此，那么我也就做個順水人情，讓你看看清楚。”

墨黎說著，對著陸雅芙伸過手去，一旁的路澤，一直眉頭微蹙地看著眼前的情況，一語不發，眼中也沒有什么情緒，只是這般靜靜地看著。

但看到陸雅芙遞向墨黎的那個瓶子的時候，他終于是朝著座上墨黎跪了下去，“師尊三思，罰也罰過了，饒了青瑤師妹吧。”

墨黎對于路澤的話無動于衷，只是皺了皺眉，不悅地看了路澤一眼，然后就已經接過了陸雅芙手中的瓶子。

青瑤看著步步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墨黎，還有他手中拿著的那只瓶子，心里頭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動彈不得，就連想說句話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墨黎幾乎是直接捏了她的臉，將瓶子里頭的液體都灌下去的，似乎就只是普通的水而已，而且青瑤還喝出來了，這瓶子里頭似乎是攙了某些靈藥的，因為這一瓶水灌下去。

原本渾身盡失的力氣，似乎回來了那么一點兒。

“這是四海涯那真言湖里頭的水。”墨黎說著，已經將瓶子重新收了去，他的手一松，青瑤又重新倒下地去，只覺得喉間一片冰涼。

卻來不及看到伯夷有些變了情緒的眸子。

“伯夷，你便好好看著，你這最心疼的小徒弟，心里頭究竟對你存了多少骯臟心思。”墨黎說著，又朝著影湖看了一眼，“也算是我給你做的順水人情，讓你看清楚明白。”

青瑤只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可是卻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她依舊是癱軟在地上，甚至自己的腿，都還在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并且，自己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冰涼，想必是因為失血所導致的。

“孽徒云青瑤，我問你，你對你師尊伯夷，是否只有師徒之情？還是存了什么其他見不得光的心思！”墨黎重回座上之后，冷聲問了這么一句。

伯夷猛地轉臉看向青瑤，眼中的眼神終于有了變化，像是震驚，又像是一些其他的情緒，青瑤看不懂，只是她的嘴卻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張開了。

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青瑤心中吶喊著，可是嘴巴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就那么張開了，然后原本連動舌頭都沒有力氣的，現在卻是斷斷續續地朝外吐著字眼。

“我……一直……戀慕著師尊。”

她看向伯夷，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當青瑤直視著伯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正殿里頭猛地就安靜了下來，一根針掉在地上仿佛都能聽見的安靜。

妙音和禹闕凡臉上的表情都變得震驚，這不倫不類，違背綱常倫理的感情，有著這種骯臟心思的弟子，千山云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留的。

影湖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聽著青瑤的這話，他的眼睛如同熄滅的燭火一般。

但青瑤卻感覺到伯夷的眼神，有著些許的復雜，那種復雜，她看不明白。

“放她出來。”伯夷轉頭看向座上墨黎，眼神已經變得認真而凝重。

“你還不明白？她對你存著這種骯臟的心思！這樣的孽徒，怎么能夠繼續留在千山云頂，怎么能繼續為你的弟子？！”墨黎有些激動，但是伯夷的語氣不變，只是再次重復了一句。

“我說，放她出來。”

伯夷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冷了，原本籠在袖子里頭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從袖擺邊緣伸出了一柄玉色的長劍來，閃著寒芒，錚錚作響。

“師弟！你糊涂！她已犯下如此大錯，你仍要護著她么？”墨黎聲音有著震驚，也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她一天是我的徒弟，那便一世都是我的徒弟，在我帶她回止云嶺的時候便同她這般說過了。”伯夷手中的莫邪劍不住地錚鳴著，墨黎看著伯夷的眼神，那種認真，他已經多少年都沒有看到過了。

青瑤震驚中聽到伯夷這話，原本心頭的惶恐與驚懼，不知為何，在此時此刻似乎什么都感覺不到了，仿佛就連身上那些傷口帶來的劇痛，也通通都感覺不到，似乎又想起了幾年前在止云嶺后山，師尊同她說的話。

“不違背門規，不忤逆師長，不傷天害理，不誤入歧途，不與邪魔外道勾結，只要你不觸犯這些，那么為師便不會惱你。”

只是眼下看來，自己像是已經觸犯了第一條，可是其他的，卻好像都沒有觸犯。

“鎖靈錐你釘也釘了，修為也廢了，但她起碼還是我的徒弟，我溫伯夷的徒弟，我說過，只要她不與邪魔外道勾結，不誤入歧途，眼下她為了救我激發了那些不祥的力量。師門能夠狠得下心來，師兄你能狠得下心來……”伯夷說到這里，墨黎親眼見到他的唇邊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來！

“我卻是不能的。所以，放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