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水汨汨的冒著熱氣。
錦色綢緞的圍簾下，看不清外面的夜有多么的黑。
金黃色的燈盞上，一簇簇跳躍著的火光，將御書房照的的宛如白晝。
宰相蘇牧整理著大量的奏折，一邊翻看，一邊揉了揉眉心道：“過了子時，老臣就要去歇息了。”
燕皇也是在批注著什么，點頭道：“老了，老了，我也不行了！”
他放下奏折道：“以往年輕時熬個通宵并不在話下，可如今稍微晚一點休息，就覺得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宰相蘇牧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戶部尚書人選的折子，陛下看了嗎？”
燕皇這才拿起一份奏折，掃了一眼道：“盤中升……”
宰相蘇牧點頭道：“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若是他肯上任，我大燕國庫空虛的窘境在秋后就可發生逆轉，而且以此人的能力和人脈，說不定還能打通一條連接北地七國的商業路線！”
“想必殿下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極力推薦此人上位的。”
“老臣覺得可以一試，畢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燕皇放下奏折，眼中閃過一抹擔憂之色道：“好人選是個好人選，可我們還能等到秋收嗎？”
“若不是洛兒前幾日斬殺了幾十名貪官污吏，抄家所得盡數充公，再加上戶部尚書的贓款，勉強讓新軍有了東上的糧草。”
“恐怕遼東郡被打下來，我們都沒錢派兵前去支援啊！”
宰相蘇牧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哪怕此時新軍前去支援，遼東郡恐怕也等不及援軍了…...”
“陛下，鎮南軍可以抽調的兵力都在這了！”
燕皇接過奏折，點了點頭道：“騎戎老將軍走后，騎家子弟也是被分配到了各個軍營內。”
“如今由騎戰統領的一支騎兵，倒是可以東上馳援遼東郡，希望那齊一帆真如太子所說，能夠出其不意，抵擋住高句驪軍的進攻，將其阻攔在長城之外！”
“難啊！”宰相蘇牧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這次我們擊退北戎蠻夷圣族，已然損耗了元氣，若想再打退高句驪大軍，實在是太難了！”
“哪怕這位是天生的統兵者，也不可能在來勢洶洶的高句驪軍面前占得便宜，畢竟我們的兵力太少，時間太緊！”
“老臣只希望遼東郡被破之后，新軍能夠控制戰亂不會擴散到遼西郡就已經很不錯了。”
燕皇一聽這話，眼內閃過一抹擔憂之色。
他似乎也是很贊同宰相蘇牧的分析，畢竟時間太緊了，新軍趕到之時，恐怕遼東郡就已經丟了。
燕皇越想越是坐不住，起身道：“這就再發調令，讓騎戰務必早些時日趕到遼東郡支援燕長城。”
“對了，這次留下來負責鎮守襄平城守將是誰來著？”
宰相蘇牧眉頭一皺，似乎忘了這個人的名字，趕忙翻了翻奏折，臉色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
“陛下！”
“陛下！”
“大捷，大捷啊！”
“八百里加急，遼東郡傳來大捷啊！”
嘶~
燕皇和宰相蘇牧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宰相蘇牧更是起身道：“張公公，這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啊！”
“莫不是軍報有誤？”
燕皇頓時也是投來了犀利的目光，似乎在質詢著什么。
大太監張讓趕忙跪了下去道：“陛下，老奴沒說假話，這么重要的事情怎可胡言亂語！”
“是真的捷報，剛剛就送到太子東宮了，老臣親手差人送完，就來稟報了！”
“哦？”燕皇雙眼一瞇。
宰相蘇牧扯了扯胡須，沉聲開口道：“你且細細說來。”
大太監張讓趕忙開口解釋道：“遼東郡守軍人數不過二萬人，還大多分散各地，高句驪此次更是集合十萬人大軍，連夜趕路就是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來不及支援！”
“可守城大將秦遼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早在很久就開始做準備，并且有意的訓練和打造出這陷陣營般的精銳敢死鐵騎！”
“于是，在高句驪大軍剛剛趕到長城下，還未來得及做出修整之時，秦遼將軍率領八百精銳鐵騎，以敢死之志沖入十萬大軍，硬生生的鑿穿了過去！”
“而且，秦遼將軍差點將高句驪統帥乙支獨秀斬于馬下，若不是上將軍乙道宿拼死抵抗，斷臂護主，恐怕乙支獨秀就死定了！”
“據說此次戰役，秦遼將軍和其麾下斬敵軍上萬人，大破高句驪十萬大軍啊！”
啪！
宰相蘇牧手中的奏折掉到了地上，燕皇微瞇的雙眼猛的睜開，瞳孔皺縮之下發出大笑聲道：“哈哈哈哈！”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秦遼！”
“秦東的親弟弟秦遼啊！”
“當年只以為秦家出了一個擅守的大將，沒想到竟然是一門兩虎將！”
宰相蘇牧也是想起了這個人道：“此人善謀而喜攻，三年前秦國來犯時，便主動請戰過，只是并未讓他出戰。”
“沒想到韜光養晦這么多年，一朝出擊，便大放光彩，此戰過后，秦遼之名必將傳遍北地七國！”
燕皇也是點頭認同的道：“看來，我大燕會打仗，能打勝仗的不僅僅是洛兒一個人，這秦遼也算一個！”
“當真是揚我燕人國威啊！”
“穩了！”
“穩了！”
燕皇和宰相蘇牧齊齊的松了口氣，開口說出了內心中同時冒出的想法。
……
遼東郡。
滿目瘡痍的戰場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大規模的鎮北軍，正在打掃清理著戰場，將一具具的尸體堆到一塊。
開始灼燒。
有沒有死透的高句驪人，往往不是被補刀，就是在昏迷中葬身在火海中。
秦遼渾身是血的坐在死人堆中，仰頭望天。
在他的身后，則是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的精銳騎兵，他們一個個雙手顫抖，虎口迸裂，臉色僵硬。
可從他們那略顯呆滯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一絲興奮到極致的喜悅之色。
“成了！”
不知是誰開了口。
接著。
一道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道：“成了！”
“真的成了！”
“我們真的成了！！”
秦遼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笑著道：“是的，我們他娘的成功了！”
“八百人破十萬大軍，縱觀北地七國歷史，有比我們更牛的嗎？”
“沒有！”
秦遼神色激動，宛如吃了興奮劑般，顫抖著身軀，不斷的顫栗著……
“哈哈哈哈！”
“只可惜我們的人太少了，不然老子指定帶著你們追殺高句驪大軍，將乙支獨秀的腦袋非得砍下來不可！”
“這樣，就可以告慰死去的兄弟們！”
“唉，可惜了！”
“只差那么一點點，就做到了！”
其他一百人也是沉默了，漸漸的有人開口道：“怎么援軍還沒有到？”
“是啊！”
“哪怕路上耽擱了時間，可我們早在高句驪大軍有異動時，就準確的預判了他們的目的。”
“按照時間來算，我們今日破陣，援軍若是能趕到的話，一舉就可以將敵軍徹底留下來！”
“哪怕耽誤了時日，此時也該來了吧！”
“今晚只要再狠狠的給他們來一下，敵軍短時間內絕無再次侵犯我大燕的可能了！”
“可惜了！”
“唉！”
在眾人嘆息間，秦遼笑著道：“行了行了，我們已經很幸運了，這一戰能勝，運氣占了很大的比例。”
“你們還不知足，還想著援軍及時趕到，徹底永絕后患嗎？”
“怎么可能呢！”
“這天下不能什么都讓我們給占了吧！”
“敵軍又不是傻子，難道不會防備我們再度偷襲嗎？”
“一旦中了敵軍的圈套，豈不是大好的局勢，一下子就沒了。”
此話一出。
眾將士眼中的可惜漸漸消散，一個個再度露出振奮之色道：“也是！”
“是我們太貪心了！”
“人啊，就是不知足！”
“哈哈哈哈！”
在這些爽朗的大笑聲中，秦遼將雙眼中的一絲遺憾和可惜深深的掩藏在了眼眸深處。
援軍終究還是沒有趕上，真是可惜了大好的局勢！
不然，他能將高句驪打的十年之內不敢再犯我大燕邊境分毫。
終究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