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后庭尤其大,庭中不僅分隔了各個偏院住著景王的數位姬妾,另還有書房,藏納齋,膳房、儲庫等各種設施,庭后又有苑區,后花園,鯉魚池、蓮渠等諸多游賞之地,足供王府的居者,過著舒適愜意及奢華的生活。
奚玥才剛剛拐入于夫人所居的蓮町榭,便愕然聽到遠遠傳來爭吵聲,景王似乎是在怒斥著什么,語氣之激烈,聲調之高揚,即使隔著庭院與回廊,都能感覺到他的憤怒與不滿。
一個王府婢女匆匆迎來,屈身向奚玥施禮道,“奴婢不知郡主殿下光臨蓮町榭,有失遠迎還望郡主殿下恕罪!”
“怎么回事?”奚玥蹙眉問道,“我父王是跟夫人在吵嗎?”
“不, 不完全是……于,于元帥來了……”婢女雖然吞吞吐吐,奚玥卻立時明白過來,臨陣脫逃,不知所蹤的于鯉,見戰事結束隴景解圍,居然又冒出來了。
“這個無恥小人,他還有臉回來?”奚玥不知還好,當下亦是一團怒火在胸中驟然升騰。
于鯉非別人,正是于夫人的親兄長,否則此人憑什么能當上統軍元帥。
“我倒要聽聽他還有什么說辭,可以推卸殆軍之責!”奚玥甩開婢女,忿忿然地朝廂房沖去。
“哎,郡主殿下,郡主殿下!”婢女無奈且焦急的呼喚,亦未能阻止奚玥的腳步。
“王爺,妾身知道王爺生氣得緊,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有負王爺重托,丟棄大片疆土只顧自己逃命,連妾身都為之不恥,更覺得都沒臉見王爺了,可于鯉他從未經歷過大仗,一經與對方交手便吃了大虧,就算他繼續不自量力引兵抵御,也不過是徒然送死啊,王爺!”
屋內傳來于夫人的嚶嚶哭泣,接著又聽她道,“于鯉之失職,按當朝律例是死有余辜,然連朝廷都棄下大裕子民于不顧,真要追究起來,莫非皇上也當斬嗎?”
“你胡說什么!”景王斥道,“如今追究的是你兄長之責,你扯什么皇上,連本王都沒資格與皇上較論,于鯉比本王還尊貴嗎?”
“妾身只是打個比方,王爺,說來說去,叛軍橫掃西南,隴景危在旦夕,也并非全是于鯉一人之過啊,妾身一介無知婦人,不懂什么大道理,然妾身還知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呢,于鯉他千錯萬錯,王爺盡可以責他罰他,哪怕是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也好,只求王爺劍下留人,留他一條活命為王爺繼續效力吧,妾身家中,可就只有這么一位親兄長了!”
“說得好輕松啊,于姨娘!”奚玥再也聽不下去,猛然用力,“嘭”的一下推開屋門,“照于姨娘的話,朝廷都不復存在了,我們也該收拾收拾降了叛軍去,或者還能從叛軍那里謀個一官半職,繼續過我們衣食無憂的日子?當然,最重要的是保住一條命,哪怕向叛軍搖尾乞憐也無所謂啊,您說是么,于姨娘?”
“奚玥!”景王錯愕之余,忍不住斥道,“你怎么來了?這里沒你什么事兒,別跟這兒瞎摻合!”
“父王!隴景被圍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沒我什么事兒?”奚玥轉首,指著伏跪在地,大氣也不敢出的于鯉道,“噢,對,我忘了,應該是于元帥的事兒,于元帥,姨娘說你想繼續為我父王效力,是不是這回隴景未有易主,令你遺憾不已,覺得下回干脆,不如由你親身將隴景拱手奉上給叛軍啊?”
“我,我……”于鯉一頭的冷汗,急得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妾身和兄長,讓雪香郡主見笑了!”于夫人抹干臉上的淚痕,垂著眼簾悠悠道,“郡主一定要追究妾身兄長的責任,妾身自無話說,但還請郡主殿下不要含血噴人,我于家再是不濟,也從未有過投敵的打算,何來將隴景拱手送給叛軍之說!”
隨即,她又轉向景王道,“王爺,于鯉他在山中全是靠著野果充饑,方才躲過賊寇,他貪生怕死不假,然何曾生過半分投敵之念?若不是心里仍舊系著王爺,他何必忍饑耐渴受盡苦楚?明知王爺會砍了他的頭,更何必又跑回來向王爺負荊請罪?妾身與兄長對王爺的一片忠心,還望王爺明鑒吶!”
“呸!我含血噴人?”奚玥氣憤地啐道,“姨娘,我且問你,于元帥丟棄三軍,光顧自己逃命,導致叛軍長驅直入,這不是將隴景大片疆土拱手送人又是什么?他躲在山中忍饑耐渴,不都是他自找的嗎,我還覺得……”
“夠了!”景王打斷奚玥的話,怒聲道,“你們有完沒完?吵嚷得烏煙瘴氣像什么樣子!”
“父王!”奚玥急得跺腳,“父王如對于元帥從輕處罰,以后還怎么令隴景將士們信服,怎么令他們心甘情愿,為隴景拼死殺敵?”
“玥兒,我都說不干你的事,你聽不見父王的話嗎?還有,不管怎么說,司瓊都是你的姨娘,這屋里也都是你的長輩,你這般說話,未免太沒規沒矩了,都是父王平時慣壞了你!”
“父王!”
“妾身何敢以長輩自居啊王爺!”于夫人不失時機地再次以帕拭面,作垂淚狀泣道,“妾身心里清楚,這王府上下,除了王爺,還有誰將妾身放在眼里,妾身個人榮辱是小,唯痛心妾身兄妹令王爺如此作難,妾身,妾身還不如隨兄長,一起以死謝王爺呢!”
“好了!都給本王住嘴!”景王煩躁地在屋內踱來踱去,最后來到于夫人身邊。
“司瓊你也不要鬧了,本王心里已經夠煩,你們還這般胡攪蠻纏!于鯉的事兒,容本王想想再做處置吧,總之,你也得讓本王對隴景子民,對三軍上下有個交待啊!”
于夫人心里驀然一動,停住了拭淚,她明白這即表示景王已有所松口,于鯉的死罪大致可免了!
景王回身,瞪了一眼哆嗦個不停的于鯉道,“最近幾日,你給本王老老實實呆在府中思過,接到本王的王旨之前,不許你踏出府門半步,聽見沒有!”
“是是,屬下謹遵王爺命!”于鯉連連叩首,爬起來逃也似的溜走了。
奚玥望著于鯉的背影,恨得牙根直癢癢,卻也無可奈何,家事國事,她的父王為何就不能睿智神斷,遠離卑賤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