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簪駭了一跳，“出什么事兒了，皇上？”

明湛風不答，將軍報推給樂簪，樂簪匆匆看罷，訝然合上，“趙覃部被清剿，趙覃被殺，這是好事啊，皇上！”

“是好事，進暉兄的大仇總算得報！”明湛風沉著臉，宛如自言自語道。

樂簪忙向巧姿、允靈等人施了個眼色，巧姿她們遂趕緊退走，去準備擺酒設壇去了。

樂簪這方轉首凝視明湛風道，“可臣妾看皇上一點喜色都沒有，為何？”

“趙覃為部將所殺，并非死于和唐淵春部的正面交戰，你覺得朕應該感到高興嗎？”

“呵。”樂簪不屑地將奏呈放置桌案一角，“皇上跟臣妾講過徐大哥出事的前后經過，徐大哥為趙覃設計殺害，如今趙覃又為部將設計殺害，所謂因果報應天理循環，臣妾不覺得有何不妥，更甚于臣妾會認定趙覃的死大快人心，皇上又何必同情這等人呢。”

明湛風緩緩搖首，“古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不是同情趙覃，是覺得人心險惡，還有誰可信？”

“臣妾不明白……”

“趙覃固然死有余辜，然唐淵春為了減小兵馬損失，暗中收買趙覃部將的行為，和趙覃當初的所作所為有什么區別？哪怕趙覃非正人君子，背后捅刀子的人就算君子嗎？何況論如今的實力，唐淵春遠勝于趙覃，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爭奪天下呢?！?

樂簪嘆了口氣，“兵不厭詐，趙覃的部將既然起了反心，說明要么趙覃的為人本身就極為惡劣，要么他的部將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總之無非爾虞我詐罪有應得，唐淵春此舉，起碼還是基于保存實力的考慮，皇上何苦為此糾結，咱們坐壁觀虎斗管他們怎么斗呢?！?

明湛風不語，在沉默中兀自撫摸著桌邊一角，良久才問道，“所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是嗎？”

“皇上如是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否則皇上真以為奪天下者都是光明磊落坐上天子之位的嗎？”

明湛風抬眼，“你是指朕也非光明磊落？”

樂簪語結，趕緊道，“皇上切莫多心，臣妾只是說通常登上皇位，極少不是靠心機算計的，便是為保住皇位，行那卑鄙手段的也不在少數啊。”

“朕不在乎趙覃怎么死法，只恨不能親手取了他的人頭。”明湛風淡淡道，“不過，除了這份軍報，朕還收到唐淵春遣使給朕送來的親筆書信?！?

“信上怎么說，皇上？”

“他說已為朕為徐大哥報了仇，如朕不肯與他聯手，亦希望能與大正國修好，互通消息。”

明湛風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你覺得朕能相信他嗎？”

“消滅趙覃部，唐淵春的實力又壯大了不少，臣妾估計他是欲全力以赴掃平中原才想與皇上修好的，且攻城掠地之后，他需要時間穩固政權，皇上不妨就先答應了他吧。”

“先答應？”明湛風遲疑道，“愛妃的意思，只是暫時？”

“臣妾知道皇上不愿和他們往來，否則當初也不會引兵南下匯昌了，可往來與否都不能改變現狀，不如暫時修好，走一步看一步，這樣也免太早和唐淵春起沖突，為大正國贏得一點發展時間?！?

明湛風聞言為難良久，方才極為勉強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兩日后，樂簪又收到中書丞向融托人送到鑄春gong來的綠眉雪芽，巧姿捧了茶罐進殿，告訴樂簪，“向大人說是他的朋友聯系上了，請娘娘敬候佳音。”

樂簪不動聲色，讓巧姿將茶罐收存好，向融借送茶帶話，是否意味著他又要有進一步行動了？

又是數日過去，這邊樂簪還未聽到什么“佳音”，那邊福安宮卻傳來了壞消息，明老太太突然病倒，連太醫都診不出得的什么急病，個個束手無策。

明湛風因此沒日沒夜守在明老太太身邊，樂簪自然也跟了過去，只不過從未見明老太太生過什么病的她，看到病容枯槁雙目緊閉，躺在臥榻上的明老太太，竟總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老太太的身板結實是盡人皆知的，生病之前據福安宮的丫鬟說，和尋常沒什么兩樣，依舊是平時的食量，依舊喜歡喝濃茶，依舊樂意在福安宮的庭院里翻弄些花花草草，打發時間。

卻不知怎地，人說病便就病了，貼身的侍婢親見老太太丟下泥鏟仰倒在地時，和樂簪幾乎同一個反應，都是難以置信地呆呆癡愣著，及至發現明老太太兩白眼外翻，口中咕咕地吐出白沫時，才驚慌失措地大叫呼救。

太醫起初以為老太太是中風之類，望聞問切之后又覺得不像，疑疑惑惑開了些藥下去，老太太的病不僅絲毫未見起色，還昏沉沉地發起高熱來。

太醫們緊急會診，連番試藥，所有想到的可能的病，都做了不斷的推衍和辯論，卻到底無人無藥可令明老太太稍有好轉的跡象。

樂簪一次次聽著太醫們在殿外爭論不休，一次次走入寢殿，明湛風守在床榻前明顯憔悴的身影，使她無端地也跟著萬分難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開始真心地在意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其實，此時此刻的他更像是孤獨無依的孩子，那在平時表面上的強硬下，他所隱藏起來的脆弱與孤悶，于唯一的親人生死間，是再也無法掩飾跟遮蔽。

“皇上，吃點東西吧？臣妾特意去燉了點……”

“朕不餓，不想吃！”樂簪的柔聲相勸還未說完便被明湛風打斷，嘶啞的嗓音像是銹了的鈍鋸，割過樂簪的心頭。

“皇上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粒米未沾了，這樣下去不行啊，皇上！”樂簪硬著頭皮繼續勸道，“皇上便是擔心太后的病情，也該保重龍體才是！”

“朕的身體自己知道，不用管朕！”依舊是那毫無感情的嘶啞嗓音，明湛風甚至連臉都不曾回一下，只一動不動凝視著老太太。

“要不皇上去躺一會兒，合一會兒眼吧，太后這里臣妾會替皇上守著，行嗎？”

等了半天，明湛風這次干脆對樂簪的相勸置之不理，樂簪嘆了口氣，記不清是第幾次無奈地退出寢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