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樣，畢竟郡主被當眾砍頭又不是什么臉面有光的事兒，放心吧，鑒初，就一次，只這一次你相信我行嗎？來不及了，你們快走吧！”奚玥再退，除了焦灼之外，即將分離的苦痛也逼迫著她要盡快送鑒初走，否則一旦悲心難抑，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失聲痛哭，那樣，鑒初就更不會離她而去了。

“玥兒，不行，不可以……”霍鑒初向她伸出了手，“我們一起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你不能死！”奚玥一再地退后，“想想鑒函，想想虞城，你是愿意讓我到地下都無顏面對他們嗎？何況我們分開才能讓兩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機會，求求你，不要固執了！”

“如今分開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玥兒！”霍鑒初喉頭哽咽，“意味著……”

“不，我不想聽，我只要你活著，活著回到虞城！”奚玥不但打斷了霍鑒初，還突然翻臉，變得惡氣狠狠地下令道，“觀應、知著，帶你們的大元帥馬上走，馬上！”

“大元帥！”觀應和知著同時向霍鑒初靠攏，“我們快走吧，再耽擱下去，就白費郡主和二殿下的一番苦心了！”

“等等，最后一句！”霍鑒初伸手阻攔住自己的部將，目光直直地看向奚玥，“如果你能脫身，我會在虞城等你，哪怕你不能來，我也會等你一輩子！聽見了嗎，一輩子！”

奚玥含淚點頭，目送著霍鑒初在部將的連勸帶拖下，依依不舍地鉆入了官道旁的山林，順著林坡下滑而去，身影消失在樹密林暗的深處。

不知何時，臉頰上冰涼的淚水提醒她也該做準備了，現在絕不是她可以肆意痛哭的時候。

將青旒刀掛上腰間，奚玥又從馬車內取出了準備好的弓箭，且將馬車引入山坳隱蔽處，自己則登上一塊突兀的巖石，伏于石后，靜待官道上的動靜。

她等的，是父王的追兵。

估算時間，父王得到郡主府伏兵的稟報，震怒下率領親兵出城追趕，想必已快到了，然追兵到達之前，必有傳令兵前往奚昂處通報消息，故她最先要解決的，是往前方傳消息的人。

未及，果然有兩名令兵策馬由遠及近，奚玥的拳腳刀兵功夫雖弱，不過箭弩之類倒是嫻熟得緊，未費吹灰之力，她連引兩弓，令兵便一前一后墜身落馬。

奚玥收起弓箭，跳下巖石，將馬車從山坳處趕出，停在官道上，又等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遠遠的，終于再次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這回，來者不是一人兩人，奚玥聽的真切，至少也有幾十上百人。

她不再猶豫，穩穩地坐定于車駕前，像先前霍觀應那樣揚鞭驅車，朝著前方義無返顧地沖了過去，決絕且從所未有的堅定。

再見奚玥，奚策著實吃了一驚，盡管他已從親兵口中聽到奚玥被抓住帶回的經過，并被景王嚴厲地斥責了一頓，才得到獲準，與奚玥見上一面。

妹妹臉上、身上的傷與血跡應該是在交手過程中造成的，想起奚玥從小就沒吃過這等苦頭，奚策一陣陣揪心的痛。

四目相對，奚玥垂下眼簾，非她故作冷淡，實在是不愿再為自己的事兒連累二哥。

“找個太醫給你看看吧，好像傷的不輕？”奚策繞到奚玥身側，她手臂上的繩索不僅綁縛了她的身，同時也綁縛了他們所有人，不但各自都成了自身命運里的囚徒，也再論不上血脈親情。

“不勞大駕，都是些皮外傷，不打緊！”奚玥淡淡地回應，眼皮抬都未抬。

奚策沉默，好一陣后才問道，“為什么留下，跟我再沒話可講了嗎？”

奚玥聞言，自嘲而笑，“沒有了，二哥是聰明人，何必盡問些不必問的話呢？”

奚策嘆息，走到門前，“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奚玥愣了一下，隨即醒悟，“悉聽尊便！”

“來人，給郡主殿下解開繩索！”奚策邁出房間，“被下若盧獄的人，不需要繩索，沒有誰，可以從若盧獄逃脫！”

押解的馬車上，奚策放下車簾，對奚玥低語道，“父王責怪我太過寵溺你，但念在我并無通敵之意上，讓我將功補過，所謂將功補過便是親自押送你入獄……”

“我知道，要不是父王好面子，我本應該乘囚車的吧？”奚玥的出奇淡定，讓人看不出悲傷看不出痛苦，甚至也看不出憤怒或絕望，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從她的身體里被抽空一樣。

“若盧獄本來就是個黑暗的地方，但你要去的，卻是若盧獄中最黑暗之處，你要有心理準備！”

“水牢？”奚玥一直呆楞的目光轉動，“父王可真太抬舉我了！”

“所以……”奚策沒再說話，僅以目光傳送著他的關切。

奚玥想了想，默默從懷中摸出霍家劍譜塞入奚策手中，“受人之托終人之事！”

奚策雙眉深聚，妹妹都落到這般田地了，心里牽牽念念的卻依然還是霍鑒初的事兒，這究竟是怎樣的深情，才可致人拋卻一切，哪怕用性命去交換一個未必如愿的希望？

奚策苦笑著將劍譜塞入懷中揣好，自此兄妹倆再無多話。

若盧獄十四監之下，水快淹至胸口的囚室內，彌漫著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惡臭，本來如是身高體壯的漢子，水也就大約漫過腰間，可奚玥在身量上毫無優勢，故更是受苦不堪。

幸好及時決斷，將霍家劍譜交給了奚策保存，否則……奚玥暗自慶幸的同時，借著頂壁上唯一一盞油燈的微弱光亮打量四周，只見尚未被水淹沒的墻面堅硬粗糙，且毫無可攀拽之地，如自己不能在水中堅持下去，溺斃于臭水中大概是遲早的事兒。

對奚玥來說溺于臭水，還不如一刀自我了結更痛快，都是個死，起碼要死得好看點吧。

“最多一兩日！”奚策最后告別道，“我會盡力勸父王將你從水牢放出來，你要撐住，等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