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白了奚昂一眼，"你懂什么，年輕人志得意滿居功自傲在所難免，要換做你還不尾巴早翹到天上去了，但霍鑒初表面急切沖動，內里卻十分懂得掌控分寸進退有度，這方面你還真不如他呢，欲成就大業，得學會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做人看事不要總是浮于表面毛毛糙糙！明白了嗎？"

"是，孩兒知道錯了！"奚昂本來想順勢指摘霍鑒初一番，不料反遭景王叱責，只好權作啞巴吃黃連，硬生生忍氣吞聲地道歉。

"對了，你去探視過于鯉了？"景王似不愿再多提霍鑒初，話鋒一轉問道，"若盧獄的情況怎樣？"

奚昂情不自禁地失笑起來，"我看他是受夠了若盧獄的不見天日，真懷疑再關下去，他會不會瘋掉。"

"噢？才一月有余就受不住了？"景王的臉上跟著浮起隱隱的笑容，"你的于姨娘呢，你沒順便替本王探望探望？"

"這個，孩兒一心想著讓于鯉老老實實聽話，竟就忘了于姨娘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孩兒辦事不周，還請父王責罰！"

"罷了，什么責罰不責罰的，本王順嘴問一聲，你何必當真，跟于鯉談過之后，他有托人求見過你嗎？"

"暫時還沒呢，父王，難道于鯉會為了沈兒，寧肯老死在若盧獄嗎？"

"說不好啊！"景王凝視著奚昂，頗為感觸道，"他雖不是個東西，然舐犢情深惜子之念還是有的，假如于鯉不肯就范你打算怎么辦？"

"他不肯就范？"奚昂哂笑不已，"那就讓他在黑暗中度日如年，直至發瘋吧，看誰熬得過誰！"

"不妥！"景王擺了擺手道，"倒還不如讓他們兄妹倆見上一面，你以為如何？"

"父王的意思，于姨娘會勸服于鯉？"

"呵。"景王臉上的笑容變得復雜莫辨，"你于姨娘什么都好，就是聰明得過了頭。"

"嗯？"奚昂聽得一頭霧水，他不明白父王到底是意有所指，還是不過自言自語的感嘆，然他亦不便多問，遂隨口應道，"是，孩兒謹遵父王命！"

景王將身子陷入寬大的椅靠內，默視奚昂半晌又補充道，"如見到，你告訴她，本王可以還她自由，但此生此世再也不想見到她！"

奚昂略略蹙眉，他知道父王的性情冷絕，只是剛剛的話怎么聽上去，更像是一個傷透心的老人無奈的怨憤？

父王老了！連于司瓊這樣的賤人，都會勾起心酸，奚昂盡管滿腹不屑，仍默默地點了下頭，拱手拜辭后離開了景王的書房。

出得門來，環顧靜悄悄的園子，奚昂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想當日王府眾位夫人明爭暗斗好不熱鬧，如今一派幽寂凄涼，耳根子是清凈了，王府卻也彷佛沒了人氣。

回到世子府，推門而入時，奚昂見箐晚正背對自己，坐在妝臺前。

大概聽到動靜，箐晚慌慌張張地掩飾著什么，待回過頭來時，奚昂看見箐晚的雙眼紅腫如桃，一陣嫌惡涌上心頭。

他不耐煩道，"又哭什么，成天哭哭泣泣的做給誰看？我還沒死呢，不需要誰嚎喪！"

"我……"箐晚局促地垂下眼簾，很快，她再次抬眸靜靜地注視奚昂解帶更衣。

"奚昂，咱們要個自己的孩子好不好？我不想去照顧別人的孩子！"

奚昂正松解扣袢的手停了一下，跟著冷冷道，"自己的孩子？不是跟你說過嗎，現在不是時候！"

"那要怎樣才是時候？"箐晚站起身走近奚昂，從其身后將丈夫攔腰抱住，柔聲道，"你我好久都沒有同房了，今晚你就陪陪我行嗎？"

"松開。"奚昂巋然不動，語氣冷硬，"你知道我沒這份心思，別煩我。"

"求求你了奚昂！"

"松開！"奚昂勃然作色。

箐晚愣了兩秒鐘，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又一次奪眶而出，"那你有什么心思？你的心思就是剔除異己，早一天登上王位統攬隴景大權，可你想過沒有，你為這個王位度過了多少不眠之夜，費了多少心思討好你父王，以致于我們成親三年，至今未能開枝散葉，值得嗎？王位對你就真的那么重要嗎？"

"值得！"奚昂擺脫箐晚的糾纏，依舊自顧自地更衣，"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要我承襲王位，便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所有的人都得仰我之鼻息，到那時你想要個自己的孩子，我成全你！可現在你得先成全我，不能壞了我的大事，懂嗎？"

"呵。"箐晚含淚苦笑，"我沒有成全你嗎？我明明知道你們要下毒害霍鑒初，面對奚玥沉浸在甜蜜與幸福中的笑臉，你知道我有多不忍心，多少次想出言提醒嗎？可我一個字兒都沒說出口，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你，錯到不可收拾！"

"后來，我又怕你被于司瓊卷入過深，會傷害到你自己，所以在你病中，一力隱瞞下丹夫人自盡的消息，就這樣處處維護你，為你著想，你病好之后知曉一切，反怪我自作主張，干預你的大事，我把淚吞進肚子里，所有的委屈我都忍了，甚至連你要我尋機向沈兒下手，我猶豫再三，居然還是狠下心來，照著你的話去做！"

箐晚說著說著，忍不住失聲哽咽道，"現在想想，我都為你變得有多可怕呀，可怕的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那么小的孩子，我竟喪心病狂要把他往山石底下拋，如果不是乳娘眼疾手快，我，我豈不是雙手已沾滿了無辜孩子的血？"

"奚昂，咱們收手吧，別再繼續下去了，我受不了這種折磨了，成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我是如此面目可憎，咱們一起過只屬于自己的平靜生活，養一雙兒女，享受他們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不好嗎？"

奚昂面對鏡中的自己，深深嘆了口氣，然終是未置一詞，繼續細心整理，那根本無需整理的衣領帶飾。

箐晚以為奚昂為自己的話所動，追著奚昂道，"你是王世子，理所應當會由你繼承王位，干嘛非要爭來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