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和絕望。

看著氣暈過去的妻子，還有旁邊哭啼的家人，他的心志，在這一刻，承受著巨大的打擊。

“我可憐的兒啊，你讓父親可怎么辦才好？”王森章恨聲的咬著牙根，這一刻，他的心，就仿佛架在火上烤，煎熬痛苦。

“老爺，我去把少爺的尸體給奪回來吧。”旁邊的武夫，也是悲愴痛苦，他捏著拳頭說道。

“不，我的兒子，該由我出去收尸。”王森章說著，便直接叫來了小和尚：“我要見陸將軍，現在就要見。”

小和尚嚇的嘴巴微張，但他深知出大事了，轉身往外跑去。

不多會兒，有一個年長的和尚過來問話：“王大人，出什么大事了嗎？”

“我兒子被人殺了，尸體就掛在城墻上，我要去給我兒子收尸，煩請小僧請陸將軍前來見一面，可否？”王森章此刻，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兒子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兒子沒了，他也沒有活著的意志了。

那和尚臉色大變，隨后，他壓低聲音說道：“王大人請稍候，我幫你傳個信。”

約一刻鐘的時間，一個戴著面具，穿著夜行衣的男人，便出現在了王森章的面前。

王森章看到那雙露出來的堅毅果敢的眼神，便深知此人，就是陸天狼了。

“老臣感激陸將軍的舍命相護，只是，眼下，我已經沒有再躲下去的必要了。”王森章說著，給陸天狼躬身行了一個禮。

“王大人，很抱歉，沒能救回你的兒子。”陸天狼也是為人父，深知王森章此刻有多絕望悲傷。

“不，此事不怪你，也不怨天。”王森章說完，把一個黑色的小箱子交給了陸天狼：“這里面有我這些年收集到內閣的一些證據，請陸將軍拿著吧，老臣在朝數十年，沒有做到兩袖清風，倒卻違背初心，與虎狼同流合污，貪拿無度，有今天這樣的結果，我也活該。”

“王大人何必自嘲，在朝為官者，誰又敢說自己是清白之身？”陸天狼淡聲相勸。

“是啊，只要入了這朝堂，就沾了這一潭的混水，看不清的關系網，越不過的一道一道坎，寒了多少士子心，又有多少傷心人啊，可世事如此，誰黑誰白，早就分不清楚了。”王森章閉上眼睛，留下兩行清淚，走到今天，他也算是走到頭了。

“內閣野心，你我心知肚明，只是他們手段高明，隱藏太深，但請王大人寬心，等太子回朝，王大人的這番心意，殿下定能感受到的，等有朝一日，洗清內閣黑暗，定還大人一片赤誠。”陸天狼說完，拱手抱拳：“王大人此行，可是想清楚了？”

“是，很清楚，我倒要看看，這朗朗晴天之下，他李長勝，當真能將老臣殺死在墻門下。”王森章是真的萬念俱灰了，這一刻，他也不懼生死了。

“那就祝王大人，一切安好吧，告辭。”陸天狼說完，便如他來時，神出鬼沒，再無蹤跡。

王森章簡單交代了幾句后，就讓家里的看護武夫，駕了一輛簡易的馬車，朝著城門奔去了。

此刻，城門外，已經圍著一群人，大家都在指指點點。

一些小孩子的眼睛，被大人用手蒙著，急匆匆的抱走了。

在城墻上，用白色繩子掛著一個人，那個人看著死了很久了，身體都是僵硬的。

“這不是王思顧嗎？內閣大學士之子呀。”

“嘖嘖，什么仇什么怨啊，人死了，還得掛在這里暴曬。”

“聽說是圓月教不滿被圍剿，殺了重臣之子，要跟朝堂挑釁呢。”

“好嚇人啊，原來當官，風險這么大。”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旁邊，車簾打開，一個踉蹌的身影走了下來。

在場這么多人，都沒有人敢去動死掉的王思顧，大家也都嫌晦氣。

此刻，王森章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去，從旁邊武夫的手里，接過一把刀，把旁邊掛著的繩子狠狠一砍。

王思顧就猶如風中殘葉，垂直摔下來，王森章和幾個武夫一把接住了他，給了他最后一點體面。

“我可憐的兒子。”王森章看著臉色慘白，渾身冰涼的兒子，心里頭有恨也有悔，當年的躊躇滿志到如今連兒子都護不了，空留一腔怨恨。

“老爺，我們趕緊找個地方，把少爺給安葬了吧。”旁邊的武夫提醒他，這個時候，得趕緊離開。

王森章點點頭，無視眾人的指指點點，跟武夫抬著王思顧的尸體坐上了馬車，孤孤獨獨，凄涼遠去。

郊外的一處荒地上，王森章親自給兒子挑了一塊地，然后拿著鐵鏟，親自挖坑。

鐵器鑿的聲響，單一響著。

沒有哭泣聲，只有風聲緊驟。

也不知過去多久，王森章已經沒有力氣了，但他也挖出了一個足于容人的深坑，他拍著手上的泥土，泥土混著他掌心的水泡，血肉模糊，他卻混然不覺的疼痛。

一輛四乘的馬車，從大道處奔來。

在小道前停駐，馬車上，下來的是李長勝。

他帶著他的下屬，徑直的走向了王森章一行人。

王森章看到他，往地上痞了一口濃痰，啐了幾聲。

“王兄，抱歉，是我遲了一步。”李長勝虛偽的開口。

王森章一邊把兒子往坑里拖下去，不讓旁邊的下人幫他，就他一個人，把兒子的身體鋪平，又脫下他的外套蓋住了他的臉，然后就穿著單衣，在旁邊填土，面對李長勝的話，他只當他在放屁。

“王兄不說話，還在怪我？”李長勝瞇起眼睛，聲音透著一抹冷淡。

“你是過來殺我的吧，再等等，讓我把兒子安葬了，你再殺我，讓我的血，流到我兒子的墳頭上，來年，讓這里多張幾朵花。”王森章一邊奮力的填土，一邊啞著嗓子說道。

李長勝冷哼了一聲：“你把那些東西，給了陸家？”

王森章嫌鏟子用著不順手，直接半跪下來，用手掌去推著那土，聽到李長勝的話，他仰頭狂笑了幾聲：“怎么？你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