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頭巾遮的嚴嚴實實，幾個月的時間里，她從未見過他的一絲頭發。

另一邊話本看的津津有味的李思銘隨口大聲道：“師父，你不讓他蒙上自己的臉，難道是想把別人嚇死嗎？”

聽上去沒什么惡意的話，實在惡劣十足。

容筠投去了一個冷淡的眼神。

少年身體微僵，快要邁出大門的腳又縮了回來。

“胡說！阿君在醫館坦然示人，哪個病人被他嚇到過？”

李思銘漫不經心道：“醫館的人都是問診心切，哪有心思去看一個打雜小廝的模樣？”

“夠了，你住嘴。”王大夫將少年拉了過去，“他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你就不能嘴上留點情嗎？”

容筠蹭地起了身。

她幾步走到了少年身前。

原本無所謂一直沒什么表情的少年迅速低下了頭。

容筠盯著他的頭巾嚴肅道：“阿君確實要蒙一下臉，但不是因為別人的目光，大街上的其他人算什么，用不著擔心會不會嚇到他們。一年前的冬天，阿君差點死在路邊，整座城不是只有大夫一個人救了你么？所以，阿君怎么會考慮他們的想法。阿君蒙著臉，不過是為了防護傷口。”

說著，輕飄飄地瞥了李思銘一眼。

“這么冷的天，可千萬不要把傷口凍裂了。”

容筠還是沒忍住，將手放在少年的頭頂，隔著頭巾輕輕撫了撫。

少年怔怔地抬起了頭，那塊布掉了下去，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就那樣望著她。

她第一次仔細打量他的五官。

眉眼稚氣而清秀，眼睛乍一瞧圓圓的，實則眼尾尖尖的，約莫再長幾年，稚氣褪去，他的雙眼便會比現在銳利許多，或許——

會長成一雙狐貍眼？

容筠不禁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冷靜下來，勾了勾唇：“阿君的傷疤若是好了，一定是個模樣俊美的少年郎，”

李思銘差點被她這話嗆住。

“他？容娘子，別逗笑了。他這些傷疤……能好才怪呢！”

王大夫狠狠瞪了他一眼，語帶警告：“思銘，你跟我學了這么多年，忘了我們是做什么的了？”

李思銘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救死扶傷，是他們道義。

容筠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年，少年別過了臉。

看似整天低頭哈腰，應當是為自己的遭受的一切和現在的外表而自卑，容筠在他的眼里，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怯懦。

哪怕他小心翼翼地說話，謹小慎微地做事，努力扮演一個被人忽略的小透明。

他的眼神，永遠堅定，沉著，大方。

難道他低著頭，就是不想被人看見這樣的眼神？

王大夫帶著朱君出門了。

家里只剩下容筠和李思銘二人。

李思銘摸了摸鼻子，百思不得其解。

容娘子怎么會幫那個丑八怪小啞巴說話呢？

容筠回了自己的廂房，什么話也沒有跟他說，走的匆匆忙忙，就像是不想和他獨處一般。

李思銘想了想，難道是害羞了？

他扔了書本，跑回自己房間，認認真真換了身得體的衣裳。

王大夫帶啞巴上街，不正是約容娘子出去玩的好機會嗎？

……

容筠急匆匆地回了廂房。

原因無他，神識隱約感受到了林沂知的氣息。

廂房窗臺前，果然落下了一只傳音紙鶴。

林沂知通過傳音紙鶴簡單講完了她師父做的糊涂事，以及李衍回了千欲仙宗，最后叮囑道：“容筠，顧明念去找你了，你要萬事小心。”

小心顧明念？

顧明念應該不會因為蕭緲而跑過來殺她吧？

回想這幾年呆在孤鸞峰上，顧明念從沒來過，每次問起，李衍不是說在試煉之地、就是說在和林沂知一起找蕭緲。

她想，顧明念討厭她，是應該的，是她把蕭緲害成了這樣。

李衍將她留在孤鸞峰上時，哪怕照顧再周到，她也能感覺出他的怨念。

他們或許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她已經不在乎了。

最想要自己身份被認可的人，已經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