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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兩人出得樹林深處,趙圓月自回家去,姜一楓再就近砍了些柴火,連同坑底取出的幾個殘破青銅器一起帶回家。日影西斜,已是酉時。

姜一楓家住在村子最北面,與其他人家相距較遠;竹籬瓦舍,是個典型的農家小院,所不同的是東廂房特別的長大一些。小院背后不遠處,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沿河兩邊都是油菜地,時值三月,油菜花開的正好,望過去滿眼金黃。

離家老遠就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姜一楓父親乃是一個鐵匠,名叫姜十七。姜十七大約四十歲左右,與姜一楓身高相若,兩鬢微見白發;他身形瘦削,但舉手投足沉穩有力。此刻姜十七正在院子西邊辛勤勞作,靠墻角堆放著一些打好的鐵鏟鐵鋤鐵劍鐵斧之類。院子中間,一條半歲大的小黃狗不知何故與一只大白鵝起了爭執,伏低躥高,你咬我鉆,好不熱鬧。突然,小黃狗跳出戰圈,側著頭楞了一會,撒丫子便往院子竹門跑去。它一頭撲進姜一楓懷里,尾巴狂搖,抱著小主人又親又舔,高興非常。

“小黃乖。”姜一楓親熱的摸摸小黃狗的頭,待它走了,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將柴火放下,提著青銅器走到姜十七背后。

“爹。”姜一楓叉手問安。

姜十七回過頭,看著他笑了笑,嗯了一聲;隨即注意到他手上提的青銅器。

“這是?”姜十七問道。

姜一楓遂將今日村東頭樹林里所發生之事大略講來,最后說道:“這些青銅器,我想爹爹可能用得著,所以帶了幾件回來。”

姜十七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搖頭道:“青銅偏軟,上古時候有用,現在卻不堪大用。不過,扔了倒也可惜……”他再左右看了看,道,“不如就著這些材料給你打一柄短劍,作練習之用。”

姜一楓謝過父親,自去燒火做飯。

戌正,暮色四合。

姜一楓父子用過晚飯,姜一楓收拾停當,隨父親來到東廂房。東廂房長約五丈,寬約兩丈,乃是一整間大屋。廂房主梁相去地面約一丈許,主梁上空布滿齒輪之類的機關,連著六七根鐵鏈,從主梁上直穿下去,長短不一。每條鐵鏈盡頭又居中系著一根徑約五寸的木頭,木頭長短不一,長的約一丈五尺,短的約七八尺;每根木頭下面,又系了五六條長短不一的細鐵鏈,細鐵鏈盡頭均系有一小鐵球,約雞蛋大小。屋子四角各有一盞油燈,燈火如黃豆般大小,搖曳不定。

姜十七拿了一疊小紙條走進屋去,選了十來個小球,將紙條貼在上面,然后走到墻角打開機關。機關一開,那六七根木頭便開始轉動,帶動細鐵鏈系著的小鐵球一起轉動,有快有慢,有高有低;有些鐵球互相撞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姜一楓身著白衣,手執一柄木劍,將劍尖蘸了灰,靜靜的站在廂房門口。

姜十七沉聲道:“甲未,丙卯,己丑!”

話音剛落,姜一楓一躍而出,在小鐵球中間閃轉騰挪,曲折前行。借著燈火的微光,他劍出如電;刷刷刷三劍之后,閃身回來復歸原位。

姜十七看了看墻角的水漏,四滴。這水漏乃是他自己所做,每一千滴水剛好一刻鐘。他將機關停掉,緩緩說道:“三球都擊中了。不過你在出第三劍之前,左肩被球擊中,所以你出手之際有些許遲滯。如若不然,你可以在三滴之內完成。”

姜一楓左肩上果然有一個灰點。原來小鐵球均為中空,內盛木灰,撞到人時便會在衣裳上面留下痕跡。

姜一楓垂首而立。待父親走出屋外,他將木劍放下,從墻角取了一張弓,跨上箭壺,走到院子后面。

小河蜿蜒流淌,微聞水聲;隨風不時送來陣陣油菜花的清香。月正中天,銀輝滿地。

屋后到油菜地,中間有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呈東西向,形如紡錘。大約百步開外,有六七棵樹上掛著一至三個一尺見方的靶子,數量不等,合計共十二個。靶中心有一紅點,如指甲蓋般大小。

姜一楓先走過去將樹上的靶子都挪了挪位置,再回到原處。只見他張弓搭箭,屏氣凝神,連發十二箭。箭如流星,劃破月光。

射畢驗箭,八支正中紅心,三支偏了些許,另有一支偏了大概一寸。

姜一楓將箭收起,回身再練。

月光如水,院子的某個角落傳來悠悠的簫聲,低回婉轉,頗為凄愴。

姜一楓知道,這是父親在吹簫。這首曲子叫做《憶秦娥》,這些年來,他不知道已聽了多少遍。

簫聲咽,

秦娥夢斷秦樓月。

秦樓月,

年年柳色,

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

咸陽古道音塵絕。

音塵絕,

西風殘照,

漢家陵闕。

自打姜一楓記事起就未曾見過母親。他所有對母親的記憶,只有一張臉,一張絕美而充滿憐愛的臉。他曾經無數次的問過父親,可姜十七永遠只有一句話:你母親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你現在必須好好練習弓劍,等你長大了自然會見到她;此外便是,永遠不許對外人提起自己的母親。

長大?我覺得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姜一楓心道。

姜一楓收拾好弓箭,回到院子。姜十七正坐在石凳上吹簫。

“爹。”姜一楓走到父親身旁,猶豫片刻,道。

“嗯,楓兒何事?”姜十七停簫問道。

“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想去尋母親。”姜一楓猶豫片刻,說道。

姜十七沉吟片刻,道:“你今天四滴之內三中,速度還不夠快,等你三滴之內五中,且自己不被鐵球擊中,也許便差不多了。另外,”他頓了頓,道,“你今天第六箭,第二十二箭和第三十五箭氣息不勻,應該都差了寸許罷?”

姜一楓從未見過父親練功,也不知道父親是否會武功,但是,這十多年來,每次他練劍完畢,父親不用走過去查看便知道他中與未中;每次射箭,父親根本不去看,但他說的總是不差分毫。

連日無話。這一日姜十七將打好的青銅劍交與姜一楓。劍長兩尺六寸,劍柄劍身一體鍛打,甚為堅固;劍身布滿捶打留下的小坑,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如群星閃耀,因此上姜十七為之取名“繁星”,刻于劍身。姜一楓接過繁星劍,把玩良久,愛不釋手。那青銅器做完寶劍之后另有些許剩料,姜十七便用之做了三個青銅箭頭,上面陰刻云雷紋,一并交與姜一楓。

春華秋月,夏雨冬雪,轉眼過了一年。這一年當中,姜一楓越發刻苦,已能做到三滴之內六中;弓箭上也越發穩準,且速度奇快,前箭剛出,尚在半空,后箭已發;待第一箭中靶之前,第三箭業已射出。

治平二年春,三月二十,又見桃花。

清晨,姜十七將姜一楓叫到堂屋,道:“楓兒,你今已長大,劍術和弓術也略有小成,不過你還缺少歷練。”

他頓了頓,續道:“萬物皆有靈。深山大澤之中,多有巨蛇,此物靈氣尤盛,相傳常有隱伏多年者,吸日月天地之精華,待時以化龍飛升。你如今且出村去,尋那行將化龍之巨蛇,斬之,其必有一珠,名曰蛇靈珠,乃是其靈氣之所聚。據傳以此珠煉劍,鋒利無匹、無堅不摧,你且去取來。”

姜一楓滿擬父親會講述母親之事,聽到這里不免失落。他張口正待說話,姜十七似是早就看出他心思,擺了擺手,道:“你且先去,我自有計較。”姜一楓只得作罷。

姜十七將打好的包裹遞給姜一楓,姜一楓自去背了弓箭,帶上他喜愛的青銅劍繁星,向父親道了別,走出門去。

桃花瓣上的晨露尚未消失。河對面,一輪朝陽剛剛露出一彎金黃。

“楓兒。”姜十七站在院門口叫道。

姜一楓回過頭去。

“小心。”姜十七說畢,轉身走向鐵砧。

院里院外,又響起了“丁丁當當”的有節奏的打鐵聲。

出得門來,姜一楓想了想,先往村西邊私塾方向而行。

趙先生正在房中,姜一楓向先生恭敬叉手行禮,稟明事由。

趙先生聽了也不驚訝,只是聽到殺巨蛇取珠這一節,眉頭微皺,道:“但凡有靈氣之物,必然伴有兇險,你雖然有些力氣,也須得多加小心。若是不敵,走為上,不可拼命。”

便在此時,竹簾動處,趙圓月從里間走了出來。

“一楓哥哥你要走?”趙圓月盯著姜一楓。

“不是走,”姜一楓笑道,“我出去做一件事,辦完便即回來。”

趙圓月微微舒了口氣,問道:“去多久?”

姜一楓想了想,道:“這卻不好說,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三五個月。”

趙圓月轉了轉眼珠,向趙先生笑道:“爹爹,你常教育孩兒,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月兒不可胡鬧。”簾子后面傳來趙圓月母親陳氏的聲音。

趙先生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姜一楓對趙圓月笑道:“我此次去,乃是行走山林之間,多有不便。下次若是去那州府繁華之地,待我稟過師父師母,若是他們同意,我便帶你前去。”

趙圓月聽了,只得作罷。

趙先生想了想,對姜一楓道:“你且稍待。”進里屋取了一個小瓷瓶出來,遞給姜一楓,道:“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這雄黃酒乃是蛇屬天敵,它一朝沒有化龍,便一朝怕這雄黃酒。你帶在身上或許能派上用場。”

姜一楓接過雄黃酒,小心放好,恭敬道:“多謝師父。”又道:“學生適才來時路上正想,這附近不知何處才能有這將欲化龍的巨蛇?師父博文廣知,可能指點學生一二?”

趙先生捻須沉思半晌,道:“此去東北,往巴州方向多深山大澤。至于有無將欲化龍的巨蛇,也只得就近打聽。一般有此靈物的所在多有異聞。”

姜一楓謝過師父,別過趙圓月,轉身而行。

直到姜一楓走出村口里許,趙圓月依舊佇立門口,遠望他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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