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敦,萬物滋萌。
夜色濃郁,子時末了。
早些時候,馮欣遵照佛盼巍的安排,折返往龍陵口打探。
六日前,額,眼下過了子時,應該算七日前了。
七日前的當天,兄弟六個在老七楊化乾所駐守的龍陵口那,未有什么收獲。
隨后,一行六位出龍陵口北上,用四天時間,奔赴至距離北地胡賁所駐扎的見龍口不遠處。
兄弟六個就那么的,在荒郊野地里胡亂睡了兩天。
直到早晨醒來,缺吃缺煙,急得哥幾個抓耳撓腮。
忽見山深之處有絲絲炊煙,佛盼巍大腿一拍,表示他自己原地等候北王王聚的動作,命令李軍師和梁迪去尋找炊煙源頭,命令車恒往見龍口方向打探,命令佛盼屹攜帶密件回鄉,而往龍陵口折返打探消息的任務,則交給了單獨行動時,腳力最為優秀的馮欣。
飛累了就踏地騰躍,以馮欣的腳力,就算在今兒一天沒怎么吃喝、抽煙的狀態下,一踩一跳也有近百米之距!
飛奔路上,左右的村莊與農田漸漸多了起來,這代表已逐漸進入龍陵口城池管轄的范圍了。
“噼里啪啦!”“啊……”
一陣細微的雜亂聲音傳入馮欣耳中,其間夾雜著生靈的哀嚎與咆哮。
馮欣止步,躍上一百米高紅色巨樹搜索聲音來源,只見距離自己不足三公里的一個村莊內,火光沖天!
馮欣面色沉沉,他盡力擦亮自己的眼睛。
只見,數量將近五百的三眼生靈,在村莊內大肆破壞。
村莊中間晾曬糧食的廣場上,幾十名或老或幼的鈺龍同裔,被三眼生靈們團團圍住。
數十青壯鈺龍百姓,或因反抗但寡不敵眾而被斬殺,或被牢牢制住摁壓在地,更多還在睡夢之中的鈺龍同裔們,被陸陸續續從家宅中提溜了出來。
嘶吼聲、咆哮聲、咒罵聲、呵斥聲不絕于耳。
馮欣牙咬出聲:釗莉鬼!
釗莉,即是鈺龍裔們在對大陳五域外那些數量、品種、長相和品性等,都較為繁雜、眾多的外族異類們進行分辨時,給其中一支外族異類標注的名字。
而鬼,就是鈺龍裔們對其中有一些的,成天不怎么干人事的外族異類們的“統一愛稱”。
受劫的村莊叫尹各莊,在馮欣二十歲前,沒有受佛盼巍召喚進入軍旅時,馮欣和擅長修理自行車的父親,從香果村出發,最遠就流動到過這尹各莊。
父親對自行車有兩種修法,文修和武修。
文修就是調整結構處理零件,一般用于小問題。武修就是直接上丹藥給車子附魔,這就是大問題了,用于那種除了鈴不響全車身都響的情況。
當年,東土和北地與中原商貿連通,官方載具的龐大耐用自不必說,而依靠這些條商道討生活的平頭老百姓們,每家都擁有一輛或多輛自行車。
從村里,經阡陌小道拉來食物酒水,在商道邊兜售,或載著舟車勞頓、疲乏不堪的大陳運輸隊員,回自家旅店洗漱休息等……
因為自行車便宜又皮實,深受廣大百姓喜歡,當年商道繁忙時,修自行車這生意真的挺好做……
啪,馮欣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的思維又飄遠了,冷靜下來……
尹各莊的同裔們,額頭上大都有一道細痕,平時他們以布條纏頭以為護額。
傳聞尹各莊的先代雖是蝎宗生靈,但早年曾與釗莉鬼們有過婚娶繁衍行為。不過,無論何時何地,尹各莊的生靈們始終表示篤信鈺龍,所以大陳開國,尹各莊的諸多同裔們,便被評為大陳黃姓。
馮欣貼地,化為原形蝙蝠,悄悄接近尹各莊,一路上指甲蓋大小的無靈魔獸群,在耳邊嗡嗡,馮欣不做理會,在距離尹各莊一公里處停了下來,細細觀察著。
腳下泥土散亂,莊家癱軟,釗莉大隊的方向,似乎正是從自己腳下方向拐去了尹各莊。再回想自己方才在紅樹上所見的,那釗莉部隊前鋒調查的方向,似是整個大隊欲往龍陵口城池而去。
嘿!和自己一個方向!……
啪,馮欣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再次看向眼前尹各莊形勢。
眼前因為在隊尾的緣故,釗莉大隊的警戒戰士們不僅數量稀少,行為更是十分松懈,馮欣左右環視一圈,借著夜色又慢慢向前摸去,來到距離尹各莊不足三百米處。
廣場上,鈺龍百姓大都被限制住了,釗莉部隊為首一強壯的鬼,操著蹩腳的鈺龍語言,向被制服的鈺龍同裔們吼叫:“加入我們,或者死掉!”
“我加你媽……”一個被摁住的青年百姓赤著膀子,可能因為本是就寢的緣故,聽見異動就徑直沖出來,然后就如此赤條條的被制住了。
該青年百姓頭部盡力上抬,對抗著身后摁壓自己的力氣,怒罵出聲。
釗莉鬼沒有多說,一刀揮下,青年百姓身首異處,被攢成一堆的鈺龍裔百姓群中,立刻傳出一陣哭聲,七八個釗莉鬼直接摸了進去,將率先哭出的一青年女性、一男一女兩個幼童,共計三位拖了出來,身后蹲坐在地的鈺龍裔百姓們,不顧一切想拉住娘仨,釗莉鬼們不說二話,刀劍與利爪毫無顧忌的劈刺向所有伸手者。
“我們上溯千年,擁有共同的先祖……雖然,如今你們選擇是忠于大陳,還是忠于血統,都是你們的自由,但……”
釗莉女大王從鬼群中緩緩走出,一邊摩挲著剛才被拉出的兩個幼童的臉,一邊繼續說道:“我,還是更傾向于你們服從我們,母國重回這片大地,你們的待遇必不會如今日這般貧賤。”
青年女性哭得不能自已,一把打開釗莉女大王的爪子,她摟著自己兩個孩子撲向青年百姓的尸體,嚎啕大哭道:“我服你媽!外頭鬼我服你媽!他爸!他爸!”
釗莉女王面色一狠,旁邊幾個鬼心領神會,徑直用鋒利爪子對準了娘仨頭上的細痕:“不被救贖的孽種,死吧。”
娘仨齊齊斃命……
“啊……”百姓們哭成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
馮欣看到此景,眼瞪出血。
“不要殺了不要殺了!”尹各莊的老村長和他家族內的十來位戰士,算有些戰力,但他們此刻都被打廢雙手,在無數鋒利爪子的挾制下癱坐于地。
老村長悲痛開口:“大王!我村口糧、兵刃、所有物資!大王盡管取用,請留我村百姓性命!”
“剛才不是無比英勇?”釗莉女王沒有理會老村長,對著釗莉鬼們吩咐道:“把所有婦孺收攏一起!”
釗莉鬼們一陣行動,像驅趕無靈獸類一樣,將鈺龍百姓分撥開來。
釗莉女王又轉頭看向眾百姓:“是全家葬身此處,還是跟我們去干大事,三聲之內給我答案,過時不候!一……”
一片寂靜,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可辨。
“二……”釗莉女王音色愈發兇惡,釗莉鬼們的爪子紛紛抬起,抵住了身下被制服住的鈺龍裔老幼。
“我服從!我服從!”一些青年少年百姓,驚懼的喊出聲來。
釗莉女王看著這些青、少年鈺龍裔百姓,面色一緩開口道:“之前,種地背書兩點一線,跟隨我們,大口酒肉,女人、金錢、榮華富貴!”
聽到釗莉女王這句話,三兩個鈺龍裔青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亮。
尹各莊老村長見此景,一口血噴出:“娃娃們,你們……”
“爺,我們,我奶我娘,我們不想死……”一位青年百姓帶頭哭了出來,對著尹各莊老村長咣咣咣磕頭。身后諸多百姓也哭著附和道:“爺,種地也好,投降也好,我們不想死啊……”
老幼婦女們也是哭成一團:“村長,我們……我們……嗚嗚嗚嗚……”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惡鬼!等著滅亡吧!大陳萬歲……”老村長雙目一閉,脖子對準一頭釗莉鬼的爪子,劃了上去穿頸而亡,身后許多同族紛紛隨之赴死。
釗莉女王面不改色,氣勢懾壓全場:“還有如這老頭一般的東西嗎?”
全場寂靜。
“每三個我國戰士帶一個陳國青壯,阿孛,帶二十戰士巡游監軍!”釗莉女王看著為首的強壯釗莉鬼,吩咐道。
阿孛點頭應是。
“將所有老幼押至隊前!急行軍!目標龍陵口!”釗莉女王大聲發布軍令。
“嗷!……”
烈火中,潰爛的村莊中,釗莉鬼們放肆的高聲應和著。
馮欣聽見釗莉鬼們的計劃,悄悄化成了人形,眼前有兩個斷后的釗莉鬼,此刻距離大部隊有相當一段距離,這倆鬼聽見軍令想要起身跟上,馮欣突然極速行至二鬼身后果斷出手,一頭鬼瞬時沒了聲息,一頭在驚詫間被馮欣牢牢控住了身體。
“再動一下生不如死!”
馮欣低聲狠道,他一只手化為爪,死死懟住釗莉鬼額頭上的眼睛,另一只手緊緊絞住了該鬼的脖子,將其拖倒,二位就此潛于地面。
釗莉鬼們的關鍵之處就在額上之目,馮欣是清楚的。
“嗚嗚額……”
看著面前村莊內逐漸開拔的大隊,該鬼一陣激動,但他盡可能的動作下,依然未有別的鬼注意到他,該鬼慌亂不已,隨著馮欣手上越來越重的力道,該鬼終于不再掙扎,轉動著剩余兩只眼睛,求饒般望向馮欣。
尹各莊內的火勢依然強盛,生靈活動的聲音卻慢慢沉寂,馮欣又大概等了一百多秒,抬頭看了看村內。
一片潰亂,慘不忍睹。
馮欣眼神一狠,爪上使力,該鬼的額上之目被破壞,釗莉鬼瞬間痛的慘叫出聲,馮欣沒有遲疑,借著該鬼使蠻力掙扎的勁兒,又折斷該鬼的雙腿雙臂,將該鬼扛上肩頭。
前路最少還有十多處村莊,且多是保留日落而息這一習慣的宗族百姓,釗莉鬼們若真如此這般一路夜間突襲,百姓們要受苦了。
“啊……”
被馮欣扛上肩的鬼,突然咬住馮欣的脖子,釗莉鬼們沒有了額上之目,就如鈺龍裔們不能化形一般,失去了相當一部分能力,但鬼們也是相當狡猾兇殘的東西,趁著馮欣沉思遠望的功夫,該鬼鋒利的牙齒嵌入馮欣的脖頸。
“嚓!”
馮欣雙臂開重拳,一秒五下,打的鬼終于吃痛,嗚嗚的松開嘴巴。
馮欣不再猶疑,又一重拳打在鬼的嘴上,只聽鬼嘴中“喀嚓”一聲,馮欣提溜住鬼的頭甩了甩,綠色的血伴著白色的牙齒叮當落下。
“別給老子死了,你還有用。”馮欣嘶啞著嗓子說完,便提起該鬼,翻入道旁莊稼地中。
釗莉大隊走的村道,雖然路況相對好,但其部隊生靈數量眾多,再加上擄掠大量百姓,他們行動速度絕對不比馮欣。
馮欣要走阡陌小道,雖然繞遠,但這可以保證在不驚擾鬼的情況下,趕往下一處村莊,以便叫醒熟睡中的百姓們。
赤奮若,萬物奮迅,丑時將至。
“師傅,我要去鈺寶,多少錢!”
宋呈刺斃宋長生那一刻起,天寶塔內亂作一團,徒茵沒有絲毫猶豫,跟著慌亂的生靈群體沖出了天寶塔。
她一路穿過廣場與街道,其中赴宴的生靈,此刻對塔內事情毫不知情,徒茵也沒有聲張,她迅速來到了天寶大城北的交通驛站。
驛站內,四個值夜班的生靈在打著麻將,四位生靈手邊,都有些許山河大宴席上才會有的食物與酒水,可能是家庭成員捎帶,也或者是有官差給分發到戶了。
這桌打麻將的沒有理會徒茵,繼續摸牌出牌,正面沖著徒茵的半人形巨馬抬頭瞥了眼徒茵:“我要五千五百塊,等會辰時出發兩天半左右包到。二餅!”
“太慢了,我要等會辰時便到達鈺寶。”徒茵輕聲回復道。
巨馬哼哧一聲笑出聲來,同桌三位也都把注意力從牌局轉向了徒茵。
“美女啊,你把我們不當人啊……”一牌友捏著牌笑瞇瞇的說道。
“我出三十五萬塊,我要辰時到達鈺寶。”徒茵望著四位淡淡說道,一邊從懷中摸出四顆寶丸:“剩下五萬塊,給你買三丹,剩余零錢也都是你的。誰可以?”
三丹,即是:健魄丹、護靈丹、保心丹。
健魄丹可以一定時間內增強生靈身體的耐力。護靈與保心二丹,則是緩解健魄丹后續帶給軀體的損耗。
護靈與保心二丹,日常服用是可以的。但一旦用上了健魄丹,則代表生靈是要損耗身體的健康程度,來換取某些價值了。
呼啦!
巨馬左手邊的半人形巨雁,將面前的牌往鍋里一揉,站起身道:“我就說我今兒左眼皮一直跳!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我還打這破牌干啥!”
“哎!老閆!你要接這單?你是輸怕了?”巨馬一臉壞笑道。
“去去去!我這為了工作你懂啥!”被叫做老閆的巨雁,一邊與巨馬拌著嘴,一邊走到徒茵跟前,他試探性的從徒茵指間輕輕拿過一顆寶丸,掂量了下,老閆眼睛一亮:“美女!你要是能再替我出一萬五的罰款……你知道的,蜂宗那些犢子對超速查的可嚴,我這是看你著急啊,沒別的意思。”
老閆一邊對著徒茵解釋,一邊回頭看了看其他三位牌友,巨馬也隨之附和道:“美女!這不是大宴期間嘛!巡查們這幾天在周邊空域確實查的嚴,但你得相信我閆哥的速度,你給把三丹配上了,現在丑時初,趕在辰時末絕對便到鈺寶西大門了。”
徒茵看著老閆,又從懷中摸出半顆寶丸:“閆師傅,我知道這一趟對你身體負擔著實不小,但我眼下非常著急,我再出五萬,請你用最快的速度。”
“好的美女!那我們簽文件,現在出發吧!唐老大!來給我們辦手續拿東西!”老閆興奮的接過徒茵的錢,對巨馬右手邊的牌友喊道。
唐老大悠悠的起身:“你這小伙,掙錢不要命了,唉,我當年也是三天兩頭嚼健魄丹……”
老閆把錢往唐老大懷里一送:“錢就是我的命!不趁著年輕多掙點,我等老了打牌養活我?真的是!快給我拿丹、拿證!”
唐老大不再多說,沒多大功夫,便給老閆和徒茵辦好了手續。
望著老閆化為原形大雁,載著徒茵破空而去,唐老大轉身走向牌桌,一邊對巨馬等二位牌友說道:“我數十個數,蜂宗那些砍頭子追不上小閆,就又得找上門來了……十,九,八,七……”
“啪。”一聲重重的踹門聲。
“哎!我說唐老板!你們那個雁宗的!又他媽跟鬼攆著他似的,扇飛我們好幾個弟兄!這都第幾次了!”
驛站的門本來就是開著的,但來者好像很氣,把門重重的踢了一腳,啪的一聲。
唐老大臉上立刻堆滿笑意,扭頭看著門外一臉憤怒的蜂宗同裔:“哎呀,消消氣消消氣方隊長,這次罰我們雙倍!罰兩萬!行吧方隊長?!”
東熾大城中,東熾府位于大城正東,幾乎挨著城東大門了。
這東熾府說是東熾王郭紹宗的府邸,但他郭老四并沒有什么家屬,偌大的府邸中,郭紹宗只在東北角給自己圈了兩間房,一間睡覺一間辦公。
府中別的大小房舍,則統統用作他們東土一系臣工的共用辦公場所,整個東土地位只在郭紹宗之下的趙云波、周雯夫婦,平日加班若是到了夜深,也會在這府中休息,夫婦二位的辦公室與房間,距離郭紹宗的房間非常接近。
眼下,府中掛著“郭”與“趙”身份牌的兩個房間,都暗滅無息,在距離這兩個房間不遠處,一個掛著“郝”身份牌的房間卻燈火通明。
這個房間的燈光,也照亮著房間外的府中院子里,其中一隊又一隊蝎宗、猴宗戰士列隊巡邏警戒,經過此亮燈房間處時,卻輕手輕腳的。
在這亮燈的房間中,早些時辰白日里,在謝君酒樓喝酒的韓叔與老包等幾位,落座西側。
白日里與謝博毅在前臺工作的田姨,落座東側。
與田姨同坐在一側的,還有兩位面容相像,但年齡差距肉眼可見很大的中、青年兄弟倆,這兄弟倆的身后,還有一位哭的雙眼紅腫的青年女性。
房間的正中主位,倚坐著一位面色陰沉的老年男子,老者手里端著一杯茶,還冒著熱氣。
“姐夫,事兒,咱已經梳理了一遍,你覺得是哪里缺漏,我們再給你展開細說……”韓叔在位子上挺直了身板,沖著房中主位上的老者沉聲說道。
看來,被韓叔叫做姐夫的這主位老者,就是上一任東熾關的大將軍,郝斌是也了。
“咳咳,謝族長,倆孩子也跑得不見了?”郝斌窩在座中,他保持著垂頭的姿態,但眼睛上挑,看著東側兩兄弟中年長的那一位說道。
“郝老爺!這是我家族管教不嚴,我也讓人在小孩常去的地方找了,找來全由老爺處理,是殺是剮……”謝族長沉痛的瞥了眼身邊年輕的兄弟,一邊繼續說道:“這女娃做了這事兒,真是留不得了……”
“哼嚶……”兩兄弟身后的青年女性哭出聲來,謝族長身邊年輕的一母弟也是面色一緊,無奈的輕聲嘆了口氣。
“郝老爺,我們毅小姐,絕對是被那小伙給霍霍的,韓哥,你說我們毅小姐多么乖一個孩子,韓哥,你是知道的……”
田姨一邊擦著眼淚說著話,一邊拉緊了謝族長兄弟倆身后女性的手。
這位哭到雙眼紅腫的女性,應該就是謝博毅的母親,而謝族長身邊那位年輕的兄弟,就是謝博毅的父親了。
“我們七先生兩口子,謝家就屬他們夫妻倆老實話少,對毅小姐平日里可能疏于教導、不怎么和孩子交心。但我敢保證,給夜宵里投毒這事兒,絕對是那小伙哄騙我們毅小姐,偷著做的,我們毅小姐絕對是被蠱惑陷害了!”
田姨與謝博毅母親的手,緊緊的拉在了一起。
“韓霆!你說那小伙是王德的兒子?”郝斌眉頭緊皺問向韓叔,原來被謝博毅叫做韓叔的猴宗生靈,真名叫韓霆。
聽見郝斌開口,哭泣的二位女性也適當放輕了音量。
“是,姐夫,這些地方官里也就王德鬧得歡,這爺倆可能是眼下聯系不上,當兒子的心急發昏走了極端,看這整活的本事,可真是親親的父子倆啊……”韓叔,也就是韓霆,此刻沉聲回復道。
一個多月前,東熾府發令給東土所有大城:全東土村莊以上,所有城縣鄉鎮、宗族聚落的主事者或一把手,都來東熾府開會,順帶領取東王的科研隊伍最新研發出的糧食種子。
二十多日前,基本所有地方官員到齊,共計一萬兩千多位,被統統安排入住進了東熾府。
地方官們到齊的第二天,東熾王郭紹宗在府中擺宴款待,與各級官員暢談大陳國的強盛,強調了科研精工對大陳的重要性,并展望了大陳五大區域中,科技方面最為優秀的東土域的未來。這萬余名大陳東土域的地方官員,聽得都很心潮澎湃。
東熾府擺宴后的第三天,東熾王郭紹宗就不出現了。一開始所有官員并不覺異常,是時,趙云波元帥開始主持工作,解釋種子需要篩選,再推幾日散會,郭大人忙于工作無法分身等等,地方官們也不多說話。
一周前,千洞縣縣主王德,也就是王文的父親,在例行晨會上拜問趙元帥:無事地方官在東熾大城中,停留數十日之久不符合以往慣例,要求叩見郭大人。
趙元帥當時好說歹說把這事化了過去,不過,在散會后,趙云波命令郝斌調派親兵進入東熾府,名義上是護衛各級官員安全,實則切斷了東熾府與府外的聯通渠道。
猜疑的火種在萬余名地方官的心中燃起,你不能說他們的猜測不正常,但也不能把郭紹宗牽頭辦起來的這場大會不當一回事,眼下,也只能想辦法堅持到東熾王郭紹宗回來……
“行了,沒鬧出人命,包子啊,你們部門大功一件,比發絲還細的蛛絲里裹毒,你們都給排查了出來,繼續保持!啊?!”郝斌歪頭,看著韓霆身邊的青年巨豹說道,青年巨豹重重點頭算是回應。
被發現的這類蛛絲細微,裹毒后置于飯食之中很難發現,而且不進入腹中便不會散發毒性,抽查一碗飯食中,可能隨意選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常的無毒樣本,就是因為沒有挑起那根尚未散發的蛛絲,而使食客中毒身亡……
青年巨豹老包的業務能力,還是極其優秀的……
“沒鬧出什么大動靜吧。尤其是地方上來的那邊?”郝斌繼續問道。
“沒有鬧,姐夫,沒讓那邊知道。謝族長、七先生他們這邊,也都是做足了禮數請來后,才知道這事的。毒夜宵我也只留了三份作證據,別的全處理了,那些地方來的,少吃一頓夜宵餓不死。”
韓霆一邊看了看姐夫郝斌,一邊半開玩笑般與老包相視一笑。
“王德他們明天問的話,就說運飯的車……韓霆,你到時候給編個像樣的能哄住的,我就不管了,那個,謝族長……”郝斌扭頭看向謝族長,謝族長這邊一側四位,聽見郝斌他們的對話,感覺事情似有轉機。
“郝老爺,您說。”謝族長壓低了聲音沉沉說道。
“這是個風波,但好就好在趙老帥與周雯大小姐前腳剛走,好就好在我和你的關系這么多年了,咱都知道咱都是什么人,小孩一時迷了心智,我們想辦法給把屁股擦了就行。這件事,不能讓別的人、讓趙老帥知道,更不能讓郭大人知道,就咱們房間這些人知道就行了,行不?”郝斌一梗脖子,瞪大了雙目環視全場,問詢著諸位。
諸位紛紛答是。
“我王去中原處理一些事情,你們這謝家也特殊,當年大陳四姓連黃姓這一級別都沒評上,算是歸化的外族,咱說的是不是實話?”郝斌一臉深奧的盯著謝族長問道。
“是是,郝老哥。”謝族長連聲回應。
這個謝家生靈祖輩的國度,被鈺龍裔們起名叫“賽茲“,處在熾關外幾千公里的神秘地帶,當年在東王光復東熾時,他們一家由于和熾關鈺龍裔們相處友好等原因留了下來,他們也確實自立黃姓為謝,但后來負責鑒別登記戶口的官員卻不認賬,最重要的一點即:賽茲謝家確實可以化為人,但賽茲謝家的原形,卻仍舊是鈺龍裔眼中、其本族賽茲的外異模樣……
“和平時間確實沒啥大不了,但水要是一渾,保不齊有仇的沒仇的就浮出來了啊?!我意思你明白?”郝斌繼續對謝族長說道。
“是的是的,我明白郝老哥。”謝族長連連點頭。
“把小娃找到了,不要打不要罵,你要信得過我老謝啊,帶到我家里,咱不在這東熾府里聊,這府里明里暗里都是事兒,你帶來我家,我們老兩口替你們開導開導,你們家老七這兩口子,我看也不是愛說話的人啊!?啊?!”
郝斌一邊抿了口茶水,一邊看著謝博毅的父母微微笑著說道。
郝斌笑了,在場諸位也都放松的笑了出來。
“那個,郝老爺,我最后一次看見倆孩子,就是韓哥手下來取餐,戌時三刻左右,毅小姐和王文慌張跑出店去,店門口一個釗莉國的人在等著,好像是和王文認識。”田姨輕聲補充到:“那家伙,那一看就不是咱們正經鈺龍裔的。”
聽至此處,謝族長無語垂頭輕咳了聲,田姨察覺失言,連忙補救:“那個釗莉國的不化人形的,還和咱們像的很,但他們額頭上那眼珠子!一看就不正經,咦!……”
諸位聽得田姨此番敘述,也是各有心思。謝家三位是田姨的東家老板,自然知道田姨嘴快可愛之處。
而郝斌與韓霆、老包幾位,卻是聞言對視了一下。
“好了,今晚這事不要出這個房間,都回吧,韓霆,你稍留一下……”郝斌沉聲說道,屋中諸位紛紛聽話動作起來。
天寶城里,西王宋長生被刺斃的消息,好像并未能大面積傳播開來,以天寶塔為中心的一環外二環內,依舊熱鬧不已。
肖藏正返回自己的家,一路上擁擠的生靈群體、加上自己不間斷的思考,使她腦子混亂的發脹,塔內變故一波接著一波,即使如吳峨吳司令的地位,也是說拿下就被拿下……
再然后,宋長生被刺的第一時間,肖藏也只想到了吳艄,那時段場面混亂不已,肖藏沒有絲毫猶豫,決定按照與吳艄的約定回自己家去尋找她,當時如果再耽擱一會,場面被徒康控制,可能也出不了塔了吧……
路面邊,平時深埋地底的蟻宗戰士們,此刻有不少浮出地面,或攀著屋欄或掛在房檐,警惕的掃視著街面上來往的百姓。
肖藏看見如此定了定神,她不動聲色的,扯下了身上所有和自己職業相關的物件,丟到腳下,只留下了定位發簪藏入懷中。做完這些后,肖藏鎮靜的在生靈堆中騰挪著,向家的方向擠去。
肖藏家在城南,近天寶南大門,往此處愈發清靜,生靈的影子更是稀稀拉拉沒有幾個,不過眼下,卻是有好幾支身披堅甲的戰士列隊,巡游著一條又一條的街巷。
肖藏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在山河大宴上玩累了,然后想要回家睡覺的少女,她悠悠的來到自己家門前,推了推,家中并未亮燈,門也是鎖上的,父母可能還在幫忙洗碗,自己的鑰匙又給了吳艄……
肖藏在身上摸了摸,臉上一急,遠遠看了看父母幫廚的方向,隨后試探著對著家門敲了敲。
肖藏真的希望吳艄能遵守約定,在里面等著自己。
“吱呀”,家門只是微微開了條縫,燈也沒有點著,也不知道開門者是誰。
“我回來了……”肖藏輕輕的邁進后,立刻回身將大門關上,按著記憶摸向燭臺時,突然感覺頭頂有殺意涌來。
肖藏燈都沒來得及點,慌張望向房梁處,只見一個黑影倒立懸掛之上,黑影的手正向自己伸來……
“啊……”肖藏驚叫出聲,卻被黑影捂住嘴巴。
“肖藏是吧,不要叫,我是艄小姐的護衛……”黑影沉沉出聲。
肖藏眨巴著大眼,慢慢適應了黑暗,認出是吳艄的護衛沒錯了,這個護衛此時一邊控制著自己,一邊將另只手中的短匕快速入鞘。
“你在塔內做工,現在回來做何?”該護衛一邊仔細聆聽門外聲音,一邊對肖藏悶聲問道。
“吳老爺出事了……我很擔心吳艄……”肖藏輕聲回復道。
該護衛陰戾的眼神死死盯著肖藏,半晌沉默。
“都有誰知道艄小姐在此處?”護衛又問道,控制肖藏的力氣卻松了不少。
“除了我和艄小姐,還有你們兩位大哥,再沒誰知道了吧。”肖藏回道。
“老爺家遭了大變故,你還想著艄小姐?你回來能做什么?”該護衛悶聲追問。
“不知道,別的誰都無所謂,但我,不想看著吳艄遭罪受苦,我算是來報信的,不過看來你們都知道了,那你們有什么辦法嗎?”肖藏輕聲問道。
“有個屁的辦法,我那兄弟去探了個信把自己都探沒了!嚓!臨了給我發了這么個訊息……”
該護衛摩挲著腕上鐲子,一聲低沉的“族破,保艄小姐”聲音傳出,隨之是一聲凄厲的臨死慘叫,可能因為距離接收時間過了很久,聲音有點失真。
“吳艄呢?”肖藏問道。
“艄小姐在你房中,早早便睡著了……”該護衛回道。
“額……”肖藏未多言,趕忙抬腳往自己房中走去。
突然,庭院地面松動,一隊八位蟻宗戰士慢慢浮出地面。
“護城大陣臨時特殊維護,如有打擾還請諒解……”
他們一邊往出鉆,一邊齊聲說道。不過,看八位堅甲利刃,哪像是工程類的龍裔……
就在肖藏驚詫不已之際,鱷宗護衛雙目一狠,飛身躍至蟻宗戰士與肖藏之間,一腳踹飛一位蟻宗戰士,其余七位蟻宗戰士慌忙擺開架勢,使長矛戳向鱷宗護衛。
該鱷宗護衛強忍著長矛扎入自己手臂的痛苦,探上前去,死死掐中一名蟻宗的脖子提了起來,后連忙退回肖藏身前,一邊抬起左腿以為防御,一邊捏著手中蟻宗戰士的脖子使勁,被抓住的這個蟻宗戰士痛苦的掙扎著。
鱷宗護衛高高的展示著自己手中的俘虜,沖著面前七名蟻宗戰士怒喝:“退下!”
“我嚓!吳大眼!”倒是蟻宗這邊,一位小隊長打扮的蟻宗戰士喊出聲來,隨后示意身邊弟兄們放松,看樣子似乎認識眼前的鱷宗護衛。
被喊做吳大眼的鱷宗護衛,此刻形態夸張、怒目相對、氣勢全開:左手直直指向蟻宗們、右手捏著一蟻宗戰士擋在胸前,左腿半屈高抬,護住了腹部、右腿微彎,似乎隨時準備起跳……
聽見對面認出自己,鱷宗護衛吳大眼慢慢從發狂狀態清明起來。
“嚓!易歪嘴!怎么……是你們!?”吳大眼也認出對面,右手一松,被他抓住的蟻宗戰士隨即掉下:“你……特么傻der!咳咳咳……”
重獲自由的蟻宗戰士嘴里罵罵咧咧,一邊重重的給吳大眼來了一腳。
“啊!嗷feifeifeier……”吳大眼吃痛微微屈身,卻一臉憨笑的看向蟻宗小隊長。
“吳大眼,你特么傻der,我嚓你個der的,我們嘴里喊著臨時維護、臨時維護,你直接給我們先來一套?!”蟻宗小隊長易歪嘴真的火大,他把長矛掉了個頭,走上前來用長矛把,給吳大眼結結實實的抽了一下。
“抱歉了歪嘴兒,這當口,我心里太亂……”吳大眼摩挲著腿上被抽中的位置,一邊憨憨的苦笑著。
易歪嘴面容一怔,表情漸漸柔和起來:“吳老爺可惜了……杜長史把你們家都折騰翻了,我們來這兒,是母親接到易宗主命令,說城南這一帶可能有什么危險分子,便讓我們抽空來挨家挨戶看看……這看見你了,果然是巧的不行。”
“歪嘴兒!兄弟我現在就讓你綁了去領個功勞,絕不說二話,但我負責保護的艄小姐可確實不在此地啊!大難臨頭,整個吳府亂作一團,誰還認識誰跟誰呢?”吳大眼呈上雙臂,意思讓易歪嘴直接拿下。
肖藏看著眼前變化,心中一揪。
易歪嘴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看了看身邊一個蟻宗弟兄:“大宴下一波垃圾雜物,往城外運是什么時候來著?”
“額……不到兩刻鐘,從城南走,萬翠哥。”被叫住的蟻宗戰士回答道,看來易歪嘴是外號,小隊長本名或許是叫做:易萬翠。
“是千祥哥的車隊吧?”小隊長一邊瞅了瞅吳大眼和肖藏,一邊問著身邊的弟兄們。
易萬翠身邊的蟻宗弟兄們,似乎也都感覺到了一些什么,都小心翼翼起來。
“萬翠哥,你問這……”一蟻宗戰士疑惑的問道。
易萬翠沒有理睬,盯著吳大眼微笑說道:“守著偏門的也是百蕊姐呢!”
吳大眼滿面驚奇:“歪嘴,你什么意思?”
“這不都是欠著你份子錢的一個個,嘿嘿,眼下這情況,你要是留在城里,可能再也喝不上你的喜酒了!”易萬翠呵呵笑著。
吳大眼雙目一亮。
“他杜航倒算個der,咱兄弟們一只認母親,再尊易若祺宗主令,母親負責這片區的護城大陣,讓我們來看有沒有危險分子,依我看,這里哪有什么危險分子,是不是兄弟們?”易萬翠掃視著弟兄們,朗聲道。
七個弟兄紛紛回應道:“萬翠哥說的是!”
“老易……”吳大眼悶聲叫道。
“別磨嘰,弄些個大宴同款的大垃圾桶,人躲里面,先藏在此大門后,我會讓千祥哥的車隊經此地,聽到四聲鈴響開門,順帶給你們弄出城去!”易萬翠睜大雙目瞪著,定定的對吳大眼說道。
吳大眼滿目感激,回頭示意了下肖藏,蟻宗八位潛地而去,吳大眼肖藏兩位,則快速奔向吳艄入睡的房間。
此刻,吳艄正躺在肖藏的小床上,睡得很甜,肖藏見此面色一柔。
“如果艄小姐醒來還能看見你,她肯定會忘記所有煩惱吧。”吳大眼輕輕攙抱起吳艄,對肖藏悄聲說道。
肖藏摸出自己存放工資的布袋塞入懷中,擺了擺手:“不必多言,快下樓,我去廚房找桶。”
“吱啞……吱啞……”
十余輛滿載著一桶桶泔水廚余的大車,由城中心延展出的大道發來,車隊在快到南門時,有三輛拐入一僻靜小巷,雖說條條道路可通南大門,但車隊身后不遠處,一隊巡邏的戰士還是發現了這個小變化,列隊靠近過來。
“鐺鐺鐺鐺……”
四聲鈴響。
肖藏已蹲坐在桶內,吳大眼將熟睡的吳艄輕輕遞入,肖藏輕柔的接過,桶中竟還有不少空余。
吳大眼麻利的蓋上蓋兒,拉開肖藏家門。
門外,三輛運輸車雖然不見停止,但也是放緩了速度,吳大眼左右一掃,在第一輛車載處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將裝有兩個小姑娘的桶子放上,又胡亂抓了旁邊幾把旁的桶內溢出之物,灑在蓋面。
吳大眼又拿出一個桶,輕輕的帶上肖藏家大門,三輛運輸車緩慢的移動,第二輛的車載處正好運行至吳大眼面前,吳大眼放上空桶,一手提蓋正欲躍入桶內隱藏,一隊巡查戰士在巷子口拐過彎來。
“易家車隊慢走!啊?……這里有吳峨家族子弟!!!”巡查小隊長的聲線由漫不經心的例行公事狀態,急速轉變為狂喜!
吳大眼雙目通紅,第一輛車的駕駛室內,易萬翠慌張的探出頭來。
易萬翠和吳大眼眼神交接,易萬翠滿目憂懼,吳大眼卻突然癲狂的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卻在收攏氣息的空擋,用眼神和唇語向易萬翠傳達著最后的輕語:“兄弟,拜托了!”
瞬息之間,只見吳大眼一拳轟向面前這第二輛的運輸車,砸的贓桶飛水,隨后吳大眼迅速躍向第三輛運輸車的駕駛室,將其中一名蟻宗戰士拽下,高聲叫道:“我吳家無罪!杜航!你個奸賊辱我吳家啊!!!!”
隨即吳大眼迅速調轉車頭,車速拉滿,轟隆隆向接近的巡查戰士們沖去。
這隊巡查戰士們紛紛化為原形駝鹿,意圖頂住車輛,卻被車技高超的吳大眼接連頂飛,吳大眼從駕駛室探出頭來狂笑:“哈哈哈!杜家的!老子弄翻一個不虧,弄掉兩個賺啦!哈哈哈哈!”言罷,吳大眼駕駛垃圾運輸車,轟隆隆往城內突突而去。
易萬翠目睹這一切,心情沉重,他有意無意瞟了眼藏匿兩位小姑娘的桶子,正過身來默默提高了車速。
桶中藏身的肖藏,摟緊了懷中熟睡的吳艄,聽著外界的響動,一時也是思緒萬千。
車隊正常前行的方向,即通向天寶南大門的巷子口處,垃圾運輸車大隊在大道上隆隆行駛,易萬翠眼看就要駕車與易千祥的大車隊匯合了,突然,一隊十二位的戰士從大道上拐入巷子,擋住了去路。
這隊戰士軍容殺肅,易萬翠倒吸一口涼氣,認了出來,此隊戰士乃是杜航的大孫女杜恩天帶隊,緊跟其后的是杜航的族弟孫女杜恩鈺。
這兩位與吳艄同屆堂學畢業,且都由佘珍思在天寶塔大學堂中親自教引,佘珍思更是頻繁邀請大陳各界的頂尖生靈們,為他的這些堂學生們授課解惑。
以南王馬盛馬大人親自操刀主持,做為奠基的大陳教務系統,其下有成千上萬種專業,相似相近的專業統一歸納,可攏共凝化為十二大類:斗、刃、械、術、策、謀、章、史、禮、賦、跡、道。越畢業一階段學府,鉆研的內容與方向便更深刻晦澀。
當年天寶塔堂學的結業成績,斗、刃、械,杜恩天都為甲等。
簡單說,斗,即對生靈拳腳功夫、身體素質等的考核。
刃,即對不同器具兵工的熟練程度。
械,便是了解掌握各類相關設備器械,從較小的軍備車、醫療包袱到千百米之巨的空天械具、遠洋械具等等。
術、策、謀,杜恩天的族妹杜恩鈺都為甲等。
術,即是考驗生靈在五大無靈物方面的熟練程度,在規定時間內探尋到相應無靈物,并為己所用視為優秀。
策,脫胎于南王馬盛當年遍游天下后的成書《尋龍傳》,該書詳略得當的描述了散布在大陳全境五域中的萬千宗族、魔獸物產、山川地勢、氣候神鬼,記載了數不勝數的品性好惡、風土民情。搭配“謀”之下的“全戰役拆解”學科,與“史”之下“大陳四姓融會記錄”學科共同學習,千百年來波瀾壯闊的鈺龍裔求存史躍然紙上。
謀,則系統的講解了東土首推的工藝、南疆首推的傳學、西境首推的商業、北地首推的軍武、中原注重的農耕,并且為何以此五項做為大陳立國之本。在“謀”門之下,立國五大項曾經以及今時實施的,幾乎所有對內對外的成敗取舍案例,可供當下學子憑吊感懷。大陳以此五類展開著恢宏龐大的探索與進化,永遠不敢停歇前進的腳步。順帶提一句,肖藏雖然沒上過更深層次的堂學,但她當年“經營管理”學科的成績一直不錯哦……
話歸正題,杜恩天杜恩鈺二位在戰與略方面,可謂實打實的同輩翹楚,卻在相對文科的:章、史、禮、賦、跡、道,這六門中名次靠后,而這六門的甲等,都被此刻躺在肖藏懷中熟睡的吳艄包攬……
簡單介紹了。
章,即大陳現行的各項律法規制,系統結構等。
史,便是鈺缺紀后太祖立國前,發生在這片“尚”大陸上各種各樣的神話故事及史實傳記。
禮,則是和四關外的各種外類異族接觸求同的學問,熟悉掌握它們的語言文化等。如今“禮”門,更偏向于探究鈺龍裔們的起源與傳統。
賦,能輕松駕馭文字、音律、歌舞、刻畫等各種視聽信息表現的力量,并將其轉化為相應場合和受眾的表達措辭與呈現狀態,是為賦。
跡,某些先輩的杰作或產出,冥冥之中,似乎擁有震蕩感化所有生靈心魂的力量,一代又一代后輩誠心膜拜或虔誠的模仿,偶然一天霹靂降下,又是一個全新且奪目的造化生出,由此感召著一輩又一輩繼承者們前赴后繼,為了超越,更是為了傳承先輩,而潛心深耕著獨特的一方世界。
道,鈺缺紀之前,萬千鈺龍裔苦痛求生,鈺龍沒把他的造物當一回事,還是鈺龍有別的事正在忙……而如今鈺龍裔建立的國度如此興盛,是不是天上的鈺龍又重新眷顧?……“道”門之下的內容,相當的晦澀難懂,但“道”門成績不理想的話,是沒法從太學升到堂學的哦……
言歸正傳,吳大眼方才一通發癲,吸引了城內方向巡游戰士們的注意。
易萬翠未敢猶疑,駕駛著垃圾運輸車,一臉平靜的往天寶南大門突突,但他心臟依舊狂跳不止,只因為眼前,城門方向聞聲而至的杜恩天杜恩鈺姐妹倆,率領十位杜家親兵,離剩下的這兩輛車子越來越近了。
“易中帳的車隊?被吳家謀亂分子堵截了嗎?”杜恩天一邊走來,一邊高聲問道。
聞聽此言,易萬翠心中一松,探出駕駛室:“杜大小姐!那賊子奪車沖潰此隊巡查,又往城內沖去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看著不遠處躺了一地的本宗部屬,杜恩天英氣懾人的俏臉顏色大變:“吳司令家的橫行霸道,也就到今日為止了!”言罷,抬手示意身后親兵,欲同往易萬翠所指方向而去。
“天姐,先等等。”一聲不緊不慢的輕盈聲音,叫住了諸位:“先把這兩輛車扣住,盤查以后再許放行。”杜恩天身后,一清瘦高挑的女孩輕聲說道。
“鈺妹說的有道理,你……”杜恩天立定,指著駕駛室內的易萬翠,高聲說道:“先下來!額,鈺妹……”杜恩天指著易萬翠的手未放下來,一邊轉頭問杜恩鈺:“你覺得哪里不對呢?”
“所謂奪車的時機、地點、目標都不合理,不過眼下制止暴行要緊,天姐,我留二人輔助,你快先去平亂。”杜恩鈺看著杜恩天,快聲說道。
“你……也對,你們八個,跟我來!”杜恩天帶著八位親兵,呼啦啦而去,易萬翠的車同時也被杜恩鈺強行攔止。
“蟻宗同裔,我家有徒丞相令,煩請配合。”杜恩鈺抱著秀氣的拳頭,對著易萬翠拜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