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時分。

奉安城作為大周國都，自從九淵沉寂之后，如今算是承平已久。下九流們本來大多聚集在城西的雙花巷，但隨著奉安愈發富庶，連三教九流都跟著提高了些檔次，轉向了城南的長樂街。

姑娘們除外，那里離萬花樓太遠了。

長樂街的房舍雖然還是平民建制，但看著都比雙花巷要氣派些。院落鱗次櫛比，家家戶戶點著燈火，顯出不少人氣。

入夜，巷弄深處。

微燃的燈火照亮院落，院中聚集著不少人群，其中大多是黑袍斗笠打扮，在幢幢的燈影之下，讓人看不清臉面。

但隨著一名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廝從房門中走出，在場眾人又齊刷刷的摘掉了遮掩面目的斗笠面紗。

院中有老人，有女子，有壯漢，有人面若枯樹，有人形如幼童。

若是有大周緝捕司的捕快在場，一定會被這場面驚掉下巴。

在場中人，皆是緝捕司記錄在案的江湖匪徒，手上最少都沾著幾條人命，名頭都在緝捕司的名冊上掛著，尋常人哪怕提供一條線索，都能拿到三十兩的賞銀。

從來沒人想象過這群兇人齊聚一堂的場面，更遑論是在承平已久的奉安城。

人群沉寂，小廝打扮的少年皺了皺眉，暗中對居于前排的一名大漢使了個眼色。

大漢了然，將一柄幾乎和身子等長的闊刀搭在肩上，蠻橫開口道。

“小娃娃，你背后的主家呢？”

小廝只是微笑。

“我家主人不方便出面，有問題的話，可以讓在下代為傳達。”

“你們手里真有清脈丹？”

“那是自然。只不過丹藥珍貴，我家主人能拿出的分量也不多，只有三枚，事成之后，各位好漢可以自行分配。”

大漢和小廝一唱一和，很快便演好了開幕，在小廝說到手中真有清脈丹時，在場眾人的呼吸都瞬間灼熱了起來。

只是小廝提到僅有三枚，院中氣氛猛的一窒，大漢則是冷哼一聲，扛著闊刀，轉身看向院中之人。

“那我要一枚，你們沒意見吧。”

大漢的刀身本來銀白，如今卻滿是暗紅的色塊，昭顯著主人血跡斑斑的過往。

這已經是招牌了，在場眾人顯然認出了他的身份。

白面鶻隱在人群之中，看著那柄血色長刀，不禁挑了挑眉。

“是血刀客？”

身旁，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同樣奇道。

“上次江湖論武，血刀客一人幾乎打了個對穿，那些所謂正道都捏著鼻子認可他是天下前三，他竟然也來了？”

白面鶻嗤了一聲：“呵，天下第三又怎么樣。有機會的話，誰不想當天上人。”

老人沉默半晌，終究還是嘆道。

“是啊，誰不想……”

顯然，他也是為了天上人來的。

【我就不想】

白面鶻心中冷笑。

在血刀客出言恐嚇之時，院中氣氛就熱鬧起來了，小廝還什么都沒拿出來，就有幾個名聲不比血刀客弱上多少的惡徒出言反諷，血刀客怒目橫刀，白面鶻看氣氛不對，直接轉身便走。

白面鶻身法奇快，在場中人，包括就在他身旁的老者和臺上的小廝在內，竟然沒有一人察覺到他忽然沒了身影。

仙緣這種東西，白面鶻很早之前就知道不屬于自己。

不同于那些囿于江湖之中，被一個虛無縹緲的誘惑就迫不及待齊聚一堂的惡徒們，白面鶻的目的從始至終就很明確。

只求名利。

能拿出清脈丹的勢力，大周境內一共就那么幾家，聚于奉安，找的又是惡徒，動動腦子就知道后面是仙門和皇室的互相傾軋，白面鶻對天上人沒有太大執念，也因此比其他人顯得格外清醒。

他是個賊，只想借著這群惡徒的勢，在這大周將亂之前，做一件對賊來說，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要盜皇宮。

【理智一點，白面鶻，不是皇宮，是太后寢宮。】

世人皆知。

女帝修為驚人，太后弱柳扶風。

白面鶻的目標，就是太后唯一當上皇后的那一天，先帝所賜的玉簪。

據說那玉簪是天上人所鑄，本就是皇室所藏的靈寶，不提材質，哪怕是普通人戴上，都能修身養性，永葆青春。

偷到這件東西，白面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值了。

將生平所學發揮到極致，爬在宮墻之上時，白面鶻連呼吸都屏住了，與整片夜色融為一體。

龜息法，踏雪功。

以及偶遇某個天上人，散盡家財，才換來的能夠在陣法中隱匿一次的靈符。

還有最重要的，自己足夠弱小，在皇宮修士的眼中，如同路邊石子一般，毫不起眼。

白面鶻避過一路大大小小的明哨暗哨，終于摸到了長安宮時，激動的身體都在發抖。

然后他就看見了。

太后正抱著一個汗岑岑的年輕侍衛，一臉溫婉的摸著男子的頭頂。

“乖，以后多來看姐姐，你想要的都給你。”

？？

于此同時，兩人察覺到了外人入侵，同時看了過來。

三人面面相覷。

白面鶻最先反應了過來，冷笑道。

“嘖嘖，想不到啊，大周的太后娘娘竟然在這深夜和侍衛廝混。不知道我把這消息上報女帝，能不能讓陛下也賞我個官做。”

白面鶻雖然武道修為不算突出，但怎么說也是在緝捕司掛了號的惡徒，因此也并沒有將一個小侍衛放在心上，暗偷不成，那就明搶，這點他熟得很。

“你是誰？”

江年還躺在太后懷里，正想起身，太后姐姐卻又把他按了回去。

好吧，太后姐姐根本沒把對面這人放在眼里，江年剛開始還有些緊張，現在也松了口氣。

他怎么都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夜探皇宮，還摸到了太后這個五境妖王這里。

白面鶻站定身子，雙手抱胸，略一仰頭，有些淡淡的倨傲。

“在下白面鶻。”

“你就是白面鶻？”

江年顯然知道白面鶻是誰，正因為知道，他才格外震驚。

他還以為是誰這么有膽子，白面鶻一個江湖飛賊，連修士都不算，就算摸到太后寢宮，真以為自己能活著出去？

更何況這嬌滴滴的太后可是一只五境妖王。哪怕不解封修為，輕易都能捏死一百個你。

這是哪來的老壽星？

“看來你也聽過我的名號，放心，我此行來只為求名，太后只需要把頭上玉簪交給我，在下保證即可退去，秋毫無犯。”

“……”

“素淮姐，我們好像找到現成的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