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的晚宴在長桌上映著油光——德瑪西亞西北方的飲食特色就是油大肉多。

長短整齊的蠟燭們被防風罩保護的很好，滲著橘黃色光亮，照亮了整場宴會。

華貴的裝潢和誘人的美食同時擺在李玉清面前，但是他卻沒有多少吃飯的心情。

因為他端正的坐在長桌的一端，另一端的少年也危襟正坐，兩人大眼瞪小眼，讓本該熱烈的慶功宴變的和弗雷爾卓德的冰窟一樣冷。

“你倒是說句話呀。”

拉克絲終于是受不了這種奇怪的氛圍，主動用叉子屁股戳了戳李玉清對面少年的胳膊。

這個很不符合貴族禮儀的動作，放在平時，少年都會先糾正拉克絲的。

但是此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盯著對面的李玉清，心里思緒翻涌，壓根沒空分神。

“你真的好不尊重客人……”拉克絲看自己故意做出的出格舉動，也沒法引起少年的關注，只能撅了噘嘴，怏怏不樂的打起了圓場。

“好吧，我再正式的介紹一遍。”

“這位，”她把手掌優雅的擺向卡莎，“是卡莎。”

“她是一名很厲害的戰士，當時在戰場上，暗影怪物還沒能接近我就被她解決了。”

“這位，是我的哥哥蓋倫，他也是一名優秀的戰士。”

少年當然知道拉克絲這是在給雙方找臺階下，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向卡莎伸出手。

“卡莎小姐你好，我叫蓋倫·冕衛，感謝您對小妹的保護。”

和硬朗的長相一樣，蓋倫的話語也短促直接。

卡莎微笑著謙虛了一句，和蓋倫握了握手。

“然后這位，”拉克絲知道重頭戲來了，抿著嘴唇將手掌伸向李玉清，“他叫李玉清，是消滅永恒夢魘的大英雄，是，呃，是……”

拉克絲當然猜得到自己哥哥這么差的態度，肯定是已經聽聞了李玉清的所作所為，也認定了對方就是一名法師。

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沒能琢磨出該用怎樣的詞來規避“法師”這個敏感詞。

“是一名法師，對嗎？”

和拉克絲的盡力找補不同，蓋倫一句話就讓剛剛被拉克絲努力暖熱乎了一點的場子，再次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寂。

“誒呀，李玉清哥哥不是那樣的啦，我們曾祖父親口承認過的，是大英雄。”

拉克絲越解釋越沒底氣，可憐巴巴的眼神飄向卡莎，希望這個好姐姐能救救自己。

卡莎笑了笑，壓根沒接茬。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愣頭青了，只憑著樸素的價值觀來做事，分不清局勢。

現在的情況是，蓋倫不是在詰問李玉清的法師身份。他只是作為一名德瑪西亞的忠誠戰士的同時，也是一個很愛自己妹妹的哥哥。

他被夾在“拒絕邪惡法師進入德瑪西亞”和“真心感激幫助妹妹的人”這兩個旋渦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李玉清。

說直白點就是“忠孝難兩全”——哪怕愛護妹妹和“孝”不搭邊。

和卡莎共享同一個“系統后臺”的好處在此刻就體現出來了。

李玉清根本不用去猜這些人的心思，直接交給“外置大腦”卡莎處理，然后直接按照參考答案來應對就好了。

“我不想說任何不坦誠的話，”李玉清雙手交叉，搭在桌子上，“但是在我們進行這個敏感的話題之前，我是否可以也問冕衛閣下一個問題呢？”

李玉清不慌不忙的按照卡莎支的辦法，使出了“不留下口實的同時，把提問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這關鍵一招。

蓋倫也沒有想到李玉清會這么鎮定的說出這番話，有點遲疑的點了點頭。

甚至他良好的家教，還讓他多補充了一句“不必稱呼冕衛，叫我蓋倫就可以了”。

簡直就是比拉克絲還要純潔的小綿羊啊！

“那，恕我放肆了。”

李玉清將本就很整齊的刀叉重新擺放整齊，做這種沒用的動作只是為了不直接和蓋倫對視，降低自己的威脅感。

“蓋倫先生，我想請問，你這次專程繞道，在皮納拉截住我們的目的是什么呢？”

卡莎教李玉清的第二招：轉移話題，讓對方多說話。

“我……”

有了李玉清的示范，蓋倫也不再咄咄逼人的看著對方，自然的低下頭糾結。

“我其實是為了見你一面。”

有道是“傻唄克高手”，看著蓋倫在一番思索后，重新堅定的臉，李玉清也知道對方是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見我一面做什么。”

李玉清輕笑了一聲，伸出叉子扎了一塊淌著蜂蜜的烤肉塊，很自然的放進了自己的餐盤里。

然后他伸伸手，示意大家都快吃，邊吃邊聊。

這招在已經緩和氣氛之后，確實很好用，尤其是旁邊還有一個真的餓了的拉克絲的時候，更是會收到少女“我先吃為敬”的助攻。

“呃，”眼看著大家都隨意的開始享用美食，蓋倫也松弛了下來，把掩蓋在冷峻之下的愁容全顯示在了臉上，“我想見見你這個竟然會除暴安良的法師。”

“哈哈哈哈，”李玉清直接大笑，“都說戰士的嘴說不了謊，果然是這樣。”

蓋倫那點小心思，在他率領一隊士兵攔住李玉清等人，然后被拉克絲一眼認出來的時候，卡莎就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并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李玉清。

無外乎就是不放心自己妹妹和一個危險的法師同行，打算試探一番。

“這樣吧，我們先吃飯。”

李玉清笑著舉起酒杯，朝對面的蓋倫遙遙一敬。

“吃完飯之后，我們用戰士的方式交流一下。”

他看著蓋倫猶豫了一下，也舉起了酒杯回敬，才笑著說完了整句話。

“比戰士的嘴更不會說謊的是他的武器，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自認為是一名戰士。”

……

飯后稍作休息，蓋倫和李玉清一行人就來到了皮納拉城中并不大的演武場。

蓋倫沒有讓自己的戰友一同前來，只是帶著自己的大劍。

他雖然剛直，但是并不愚鈍，通過在飯桌上的觀察，他自認為李玉清這個人并非是什么狡詐惡徒，反而有一種光明磊落的灑脫。

而拉克絲則是在享受美食的時候，總覺得李玉清今天哪里怪怪的。

為什么今天李玉清說話的方式和卡莎姐姐那么像呢？

眾人來到演武場的時候，正是下午陽光明媚的時候，位于大平原地帶的皮納拉，不像高山上的福斯拜羅那樣，一年四季沒有幾天是不冷的，反而是午后的溫暖有些燙人，照在蓋倫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銀光。

“蓋倫先生，我先確認一下，”李玉清按照卡莎的指示，在開始比劃之前先疊個甲，“我們之間的戰斗是戰士之間的比試，沒有任何私人恩怨。”

說話的時候，李玉清右手腕一扭，一把斧子就凝聚成型了。

這個憑空造物的動作，讓蓋倫眼皮抽了抽。

他看了一眼妹妹擔憂的眼神，大概明白了李玉清這句話的意思——為了讓拉克絲安心。于是蓋倫用力的點點頭，把大劍架在身前。

出于惡趣味，李玉清這次凝聚的斧子并不是他從三國徐州時，就常用的那種手斧，而是一柄又寬又厚的重武器。

或者說，更像是某位叫做“德萊厄斯”的家伙的斧子。

演武場除了他們四個，還有一些零零散散正在訓練的士兵。

這些士兵們當然能認出蓋倫身上標準的德瑪西亞鎧甲，雖然沒有認出李玉清是誰，但是士兵們都陸續聚集而來，為雙方的對決搖旗吶喊。

幸虧這些人沒有看到李玉清憑空凝聚斧子的一幕，不然可就不會有人還在為李玉清這個“法師”加油了。

雙方互相施禮之后，蓋倫就開始謹慎的觀察李玉清，腳下有節奏的調整著步伐，隨時都能像獵豹一般撲出。

李玉清倒是沒什么壓力，他旋轉著斧子，看似渾身破綻的直線走向蓋倫。

這種不但狂放，而且足夠囂張的戰術，讓蓋倫心中更為謹慎。

他腳下的踱步更加頻繁，開始圍著李玉清側向移動，伺機出手。

這種穩健的舉動和拉克絲印象中哥哥的風格相去甚遠，她從一開始就壓根不擔心李玉清，她擔心的是李玉清不要把哥哥揍的太狠。

畢竟親眼見過李玉清手撕夢魘的拉克絲，壓根不會認為自己哥哥有什么勝算。

“哈！！”

李玉清一往無前的囂張態度其實極具壓迫感，蓋倫也撐不下去了，在兩人相距不到五米的時候，他瞅準機會，雙手持劍，大喝一聲，迅猛的劈了過去！

這一劍其實很巧妙，蓋倫收了三分力，劍尖從下到上斜著似挑似劈，給自己留下了防御的余地。

不過很可惜，李玉清沒打算留什么余地。

他笑著，攥住斧柄，向前一踏步，單手向下硬撼蓋倫的劍鋒。

“鐺！”

金鐵交擊的清脆聲響在演武場里傳出很遠。

蓋倫一觸即分，腳步向側后方移動，調整被擋住的大劍的方向，順勢收回，然后變挑為刺，再次出擊。

李玉清就沒有蓋倫那么多心思了，雖然他已經把潘森的武藝融會貫通了不少，但是在不使用星靈的力量的時候，他還是習慣于以力破巧。

他順著斧子下劈的力道，直接貼著蓋倫刺過來的大劍，扭身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然后斧柄一轉，用斧頭的背面直接砸向了蓋倫握劍的雙手。

刺出一劍后余力未生的蓋倫，根本來不及收回大劍格擋，只能丟車保帥，雙手一撒。

就這樣，才過了兩回合，蓋倫就被李玉清正面繳械！

周圍看熱鬧的士兵們也不嫌事大，紛紛揚起手中的武器，大聲喝彩。

他們只是皮納拉這個小鎮的衛兵，沒有德瑪西亞精銳部隊的紀律性，難得有機會見到這么兩位一看就很厲害的戰士切磋，恨不得多長一對眼睛，看個過癮。

蓋倫被繳械的一瞬間并沒有退縮，反而學著剛才李玉清的戰術，直接貼身反擊，用比斧子更快的拳頭，直接一擊左勾拳。

李玉清高速的神經反射，讓他把蓋倫的變招盡收眼底。

他干脆也隨手把斧子一扔，左掌順勢抬起，借著蓋倫的力，將對方的左拳向下一撥，瞬間就讓蓋倫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李玉清的右腿屈膝，向前一墊，用膝蓋頂住了蓋倫即將倒下的身體，右臂半曲，已經揚起的肘擊沒有砸下，靜靜地停在了蓋倫的脖子邊。

隨著李玉清撤回右肘，雙方再次緩緩拉開。

李玉清微笑著向蓋倫抱了抱拳，行了一個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卡莎才懂的禮。

蓋倫默不作聲的撿起了地上的大劍，深吸一口氣，也朝李玉清行了個禮。

直到此時，圍觀的皮納拉士兵才回過神來。

李玉清兩招繳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折服了。萬萬沒想到，僅僅又用了一招，就分出了勝負。

這太厲害了！

他們大聲的歡呼，熱烈的鼓掌，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整個皮納拉演武場一下子就變成了歡騰的海洋，激動的喊聲幾乎要把演武場的大門掀翻！

“你很強，”蓋倫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看著李玉清，“謝謝你手下留情，我承認你是一名優秀的戰士。”

蓋倫不服不行，斧子由于幾乎只有劈砍屬性，而且頭重腳輕，所以靈活性上遠不如蓋倫的武器。

但是李玉清不僅用斧子兩招讓他繳械，而且在近身肉搏的過程中，精準的控制了所有動作，不僅沒有傷到蓋倫，甚至還沒有讓他倒下，留足了面子。

這份強大的武力和博大的胸懷，就已經足夠讓蓋倫徹底轉變態度了。

在蓋倫看來，對方之前說的沒錯，“戰士的刀劍永遠比嘴巴誠實”，他覺得不管李玉清是不是法師，他首先是一個有武德的戰士。

李玉清在戰斗中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悶騷，就是為了給蓋倫留個好印象，現在打也打完了，皆大歡喜，小李不由得有點飄了。

他輕佻的朝卡莎擠眉弄眼，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調情。

卡莎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直接扭過臉去。

站在她旁邊的拉克絲則是覺得很有趣。

剛才李玉清關鍵時刻留手，就已經讓小姑娘非常感激了，這時候突然一改戰場上的嚴肅，滑稽的樣子逗的拉克絲咯咯直笑。

因為角度的原因，這本該是溫馨的一幕落在蓋倫眼中就變了味。

他看到自己的妹妹竟然對著李玉清一個勁傻樂，而李玉清的妻子竟然還滿臉嫌棄？

一瞬間，蓋倫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他想糾正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

有武德的戰士？呸！

純純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