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甜言蜜語的大魁沒能等到李氏敞開大門,卻是等來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抄板凳往家趕的李龍喜。
“啪!”
一聲清脆乍響,李龍喜以示警告地在大魁跟前砸了個泥炮。
泥炮是小巷孩童們的樂趣之一,李龍喜不免也隨身揣幾個泥團,時不時在人面前惡作劇,用來嚇唬人。
突如其來的驚響嚇得本就在李氏面前害羞心虛的大魁雙手一抖,不小心將狼皮掉到了地上。
“嘚,你個腦袋沒毛的丑八怪,還敢來騷擾我娘,是想找死,還是不想活!”
“呃……”
大魁陪著笑臉,剛想張口解釋,這才反應(yīng)遲鈍地意識到“找死”和“不想活”其實是一個意思。
李龍喜目光銳利,小眼睛剛從地上的狼皮掃過,就又沒好氣地呵斥起來。
“我娘連那幫不懷好意之人的金銀細(xì)軟都沒正眼瞧過,你還想憑張狼皮叩開我家大門,我勸你啊……別做白日夢了!”
李龍喜說話的神情和語氣里,有著和陸長青如出一轍的以勢壓人,這讓在眾兄弟跟前耀武揚威慣了的大魁,莫名有種矮人半截的卑微感。
大魁撿起狼皮,特地將狼皮毛發(fā)細(xì)膩那面展開在李龍喜眼前。
“今日登門,一是為了賠禮道歉,二是想借把劈刀。”
見大魁姿態(tài)放得很低,態(tài)度也比平日里表面穿金戴銀人模狗樣,實在敗絮其中一肚子壞水的偽君子們順眼不少,他眼眉不由輕輕一挑,帶著一絲疑惑。
“借劈刀?”
大魁直言不諱:“兄弟們弄死了幾只狼,想著今天開開葷……”
潰兵們蝸居的小院與李龍喜家緊挨著,就算大魁想隱瞞,待會兒燉肉的香氣也壓不住,所以他沒有撒謊的必要。
以李龍喜翻墻的本事,他就算想隱瞞,也隱瞞不住,到時反落個謊話連篇的刻板印象,實在不利于與李氏緩和關(guān)系。
說不定他大魁哪天走個狗屎運,被寂寞守寡的李氏所接納,也能體會一把巫山云雨。
“劈刀我待會兒讓龍喜給你送去,東西還請你拿走。”
李氏終于發(fā)話,沒讓門外的大魁繼續(xù)尬尷地杵著。
不過李龍喜并不打算輕易作罷:“娘~~~昨天他們還合起伙來偷咱家東西,今天就這么算了?”
李氏怕那群心眼比針還小的長舌婦們又散播謠言,在背后無中生有嚼舌根,于是輕聲地擠出兩個字。
“算了!”
李氏一心軟,李龍喜也不好再說些什么,但那張狼皮他卻沒打算讓大魁再捧回去。
李龍喜腳力驚人,大魁還沒留意到他怎么跳上的高墻,就看到這小子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
“人滾蛋,狼皮得留下!”
“哎……”
大魁應(yīng)了一聲,把狼皮放在門口臺階上。
作為虎賁營里經(jīng)常耍橫的老兵油子,他可從來沒在人跟前如此低姿態(tài),今天賠禮又賠笑,可是他第一回給人彎腰。
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大魁沒見過牡丹花開是啥樣兒,在軍營里與粗糙漢子們相處久了,現(xiàn)在看母豬都覺得眉清目秀的,他就幻想著哪天能摟個摸著有肉的婆娘,哪怕在草垛里滾一回,也算此生無憾了。
看到李龍喜又竄到墻上,李氏聲音不悅道:“就是借把劈刀,你待會送去便是,沒必要收人東西。”
李氏的話讓大魁能夠感受到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這使大魁更加傾佩起自己的眼光,心里那點小九九也不由開始隨聳動的某物蕩漾起來。
眼下緩和關(guān)系僅是第一步,來日方長,大魁相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他總有機會叩開那扇寡婦門,然后憑借鍥而不舍的精神,讓那漠城小妖孽恭恭敬敬喊他一聲爹。
在癩蛤蟆的美夢還沒實現(xiàn)之前,大魁只能跟壓制內(nèi)心的某些不軌企圖,表現(xiàn)得牲畜無害,免得讓人心生戒備。
“小爺哪有白跑腿的道理,狼皮你不要,我可得留著,我聽了先生那么多回書,還沒給過一枚賞錢,這狼皮我想給送先生。”
李龍喜這個名字就是說書先生給起的,當(dāng)時李氏正處月內(nèi)調(diào)養(yǎng)期不能迎風(fēng)受寒,而生性木訥的李屠戶第一次喜當(dāng)?shù)旨拥猛私o說書先生包塊肉作謝禮,因此李氏至今還為怠慢先生而感到慚愧。
再后來,李屠戶意外去世,李氏就很少再出門,為避免別人說閑話,與說書先生也就幾無交集。
“那你把劈刀送去。”
李氏不喜歡為難人,更不想白拿別人的好處,于是她命令兒子給大魁劈刀。
李氏取來那把沉寂兩年,已經(jīng)生銹的劈刀,示意李龍喜從墻上下來。
李龍喜身形一轉(zhuǎn),朝自家院子跳了下去,然后接過母親遞來的劈刀,將院門由里打開。
院門打開的短暫瞬間,大魁只輕瞥一眼,就不由雙眼放光,走不動道兒。
只見李氏剛背過身朝屋內(nèi)走,那橫看成嶺側(cè)成峰的優(yōu)美曲線,連寬大衣衫都包裹不住,看得大魁渾身酥麻,好生激動。
看到大魁色瞇瞇的眼神在自己娘親身上挪不開,李龍喜面容一凝,舉起劈刀就一頓警告。
“再敢偷看,小心你的狗眼。”
大魁不懂一個孩子身上哪來那么重的戾氣,而且與大人說話還總沒大沒小。
礙于自己對李氏有那么點色心企圖,大魁沒跟一個毛頭小子計較,駁一句看又不會少塊肉之類的碎話。
為不惹怒自己未來的好大兒,大魁只得連忙擺手:“不敢……不敢……”
逮著機會的李龍喜正欲繼續(xù)在大魁面前耍混世魔王的威風(fēng),住在對門與許天有著同樣喜靜習(xí)慣的主家小姐開門潑了一盆冷水。
李龍喜反應(yīng)神速,這盆水沒濺他身上一滴,倒是今天被掃地出門沒來得及看黃歷的大魁,被這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鼻涕蟲,是你娘忘了教你,還是隔壁先生的話你當(dāng)了耳旁風(fēng),大早上不能在人門前瞎嚷嚷的規(guī)矩都不懂嗎?”
動怒的小丫頭一身華服,靈利中透著只可遠(yuǎn)觀的華貴。
腹有詩書氣自華,可讀書人身上的氣終究無法與身份背后所彰顯的貴氣相提并論。
大魁猜測小丫頭的身份應(yīng)該不簡單,只是想不通她為何會住進這片天方陋巷。
有驚無險躲過一劫,李龍喜比踩著能走大運的狗屎還得意。
“嫌吵,你可以搬外巷去住呀,那里墻高院大宅子還深,保證不會攪擾到你這位大小姐。”
李龍喜一開口就冷嘲熱諷,這妖孽嘴巴開閘沒打算適合而止,繼而又言語挑釁道:“怎么……大戶人家勾心斗角,通房丫頭生的小丫頭片子沒資格在深宅耍小姐脾氣,所以就到這兒來找存在感?”
大魁瞧出李龍喜這小妖孽與對門的丫頭積怨已久,一抹臉上的冷水,干脆閃到一邊,免得又當(dāng)一回被殃及的倒霉池魚。
扎著一對辮子的小丫頭秀眉一簇,向站在身后不動聲色,猶如門神一般的老仆伸了伸手。
“云叔,把我的玉竹棍拿來,今早咱們吃做竹子燒肉。”
云叔全身被黑袍斗篷包裹,頗具深不可測的高人風(fēng)范。
黑袍之下,云叔雙手垂立,神情冰冷且嚴(yán)肅,看不清面容,只能隱約在斗篷之下看到一雙不茍言笑的明亮眼眸。
那雙眼眸炯炯有神,宛若晴空夜晚放亮的大星。
“嗯。”
干枯手掌向身后微微曲張,比小丫頭高了半尺的翠綠竹棍不知從何而降,落入云叔手中。
云叔直接將玉竹棍交到女孩手中,只見女孩右手接棍揮舞,儼然一副練家子即將活動筋骨的認(rèn)真姿態(tài),要給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孽一頓棍棒教訓(xùn)。
動嘴的效果終歸不及棍棒奏效,李龍喜見到那根熟悉的玉竹棍氣勢大跌,眼神開始有些閃躲。
估計是平時沒少吃這丫頭的“竹子炒肉”,于是他只得嘴上討些臉面。
“君子動口,不動手。”
上一回李龍喜說的是好男不跟女斗,結(jié)果挨了一頓暴打,所以這次他改了說法。
大魁一看這脾氣火爆的小丫頭耍棍姿勢就知道她絕不是花架子,說不定還是個已經(jīng)納靈凝息,步入修士的修行者。
能讓臭名昭著的小妖孽犯怵的丫頭,大魁不敢等閑視之,何況小丫頭身后那名身披黑袍斗篷的云叔,說不定也頗有來頭。
這種人大魁得罪不起,他不想再遭無妄之災(zāi),只得瘋狂敲門,希望院內(nèi)正忙活燉肉的難兄難弟們能給他開門。
“咚咚咚……”
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急著喝湯吃肉的三只手沒有刁難盤問,而是直接給大魁開了方便之門。
不過強先進門避險的并非不辱使命借來劈刀的大魁,而是小滑頭李龍喜。
只見李龍喜滑如泥鰍地鉆到門后,探出個欠揍的大腦殼沖拿著棍子要開打的小丫頭,做起了鬼臉予以挑釁。
“等小爺攢夠老婆本,定要把你這潑辣妮子買來做通房丫頭,然后生十個大胖小子,天天給我洗衣做飯……”
貝齒緊緊一咬,被李龍喜激怒的小女孩玉竹緊握,體內(nèi)絲絲真靈順著她纖手犖犖交纏,很快在意念的催動下灌注在手中玉竹棍上。
這道肉眼可見的真靈預(yù)示著女孩已邁入修行之列,擁有一息真靈,這修為放眼浩瀚江湖或許不夠看,但教訓(xùn)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凡夫俗子已綽綽有余。
前不久剛吃過苦頭的李龍喜看到這幕熟悉場景,像受驚嚇的王八把腦袋往門后一縮,連帶著把門也給關(guān)個嚴(yán)嚴(yán)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