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下午四點四十。
恒光學院,第二院區的廣場前,人滿為患。
許多平日里一面難求的大人物們,都齊聚于此,緊張的看著廣場中心那道藍色的星門。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收到了消息,此次下界試煉的第三試煉區,也就是黑石礁城檢測到了極為異常的生化能量波動,根據在坎萊星的駐軍回報,黑石礁城可能發生大規模尸潮。
第三試煉區的試煉提前終止。
這其實不算什么大事。
對于完全生化化的坎萊星而言,尸潮時有發生,之前也有過幾次試煉區恰好發生尸潮的事情發生。
或許當事人的父母會憂心忡忡,可每年下界試煉的傷亡率都在30%左右,對于偌大的恒光城與東三區而言,無非就是死亡率上浮十個百分點的事情,遠不至于如此興師動眾。
但這次不同的是,恒光城的三大家族,他們族中最嫡系的后輩,好死不死都全部被分配到了第三試煉區!
于是,收到消息后。
整個恒光城都動了起來。
僅有的六臺軍用曼陀X型醫療車被拉到現場。
曼陀X型醫療車同樣是塔魯文明的產物,配備的各種醫療器材,足以在現場完成大多數大型手術。
各種型號的生化病毒抑制劑,也被送到了此地。
還有十多位由高階精神系超凡者組成的醫療專家也早早待命,他們都是恒光城各個醫院的頂梁柱,為此恒光城今日起碼有近五十場生死攸關的手術被延后。
甚至為了以防萬一,從恒光學院到恒光曼陀醫院的道路都被禁行,以確保那三位嫡系后輩其中某人受傷歸來,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就是恒光城。
一個只要鹿、羅、陳三家愿意,隨時都能為其停擺的地方。
“羅輝!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此刻藍色的星門前,一位穿著便衣的白發老人,正對著恒光城的仲裁長羅輝破口大罵。
而偏偏那位不可一世的羅仲裁長面對老人的喝罵,卻是不敢露出半點不悅,反倒尷尬的賠笑著。
原因無他。
老人叫做鹿澤山,是上一任的元老院議長。
雖然已經退了下來,可元老院二十九個席位,有十九個議員是他的學生,包括如今的議長,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他在恒光城德高望重,哪怕是那位東三區的塔魯總督,看見他也得客客氣氣。
羅輝自然不敢不賣他面子,更何況這件事確實是他羅家有錯在先。
“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我都不知道我家小鹿竟然是一個人去的下界試煉!”
“我家小鹿從小老頭子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沒受過半點苦,當初可是你家那兔崽子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會照顧好她,我才同意讓她去的下界試煉!”
“現在倒好,你們告訴我,到了最緊要的關頭,那個兔崽子竟然敢拋下我家小鹿,讓她一個人去那么危險的地方!”鹿澤山素來疼愛鹿蒛,如今知道此事,加上黑石礁城的尸潮暴動,鹿蒛生死未卜,鹿澤山可謂怒火攻心,哪管他三七二十一,當著這么多恒光城各方首腦的面,絲毫不給羅輝面子。
哪怕是他兒子鹿鳴在旁一直拉著,也攔不住老爺子這火爆的脾氣,甚至因為過于喋喋不休,這位四十多歲的鹿議員,當場就被老爺子扇了兩耳光。
他本還不死心,但看著老爺子顫顫巍巍的準備解下腰間的皮帶。
回憶起溫馨的童年,鹿鳴果斷的收了聲,不敢再多說半句。
“鹿老,你別心急,小鹿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更何況,她也不是孤身前往,不是還有個……什么……什么楚星河跟著她嗎?”而這時,一旁一位年紀四十出頭,身材壯碩穿著一身軍裝的中年男子趕忙上前打著圓場。
此人名叫陳升,是恒光城軍部的總司令,手握恒光、南浣、黑甲三大軍團,總計四萬余人,皆裝備精良,號稱東三區戰力第一。
可就是這樣的人物,鹿澤山依然不給他半點面子。
陳升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頓時讓鹿澤山的怒火燒到了他的身上。
老爺子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吹胡子瞪眼的看向陳升罵道:“楚星河?一個一階的超凡者?他能保護我家小鹿?”
“陳小子,你還好意思提這事,他羅家的兔崽子不懂事,你家的小陳也能這么不懂事的?”
“別以為老頭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們陳家看那兔崽子如今有幾分人樣,就想要把小陳推到他的身邊,覺得我家小鹿配不上那兔崽子是吧?”
“老頭子把話今天就撂在這里,我家小鹿如果沒事,萬事好說,可但凡有個三長兩短,你軍部十年之內,能從議會拿走一分錢,都是老頭子我老眼昏花!”
陳升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當下也不敢再多說半句話,悻悻的收了聲。
“鹿老爺子,你別生氣,這事是我家羅裘做得不對,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管教,讓他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而這時,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羅輝,終于開口言道。
他的態度誠懇,作為仲裁長,被鹿澤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喝罵,卻還能態度恭順,其實已經極為難得。
只可惜鹿澤山不吃這一套,老爺子又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轉頭看向星門方向,幽幽的說道。
“好好管教?”
“你羅輝要是會管教孩子,你家那個羅旭陽也不會死于非命。”
“我看啊,我們這門親事,還得好好掂量掂量,免得到時候連累我家小鹿!”
如果說之前鹿澤山的怒罵還是在宣泄心頭的不滿的話,這番話可就是打羅輝的臉了。
羅輝的小兒子羅旭陽,一個月前不知所蹤,恒光城的一百二十六個治安隊不眠不休十天的時間,將整個恒光城翻了個底朝天,最后才在云安區找到了些許羅旭陽那被燒成焦炭的殘骸。
為了徹查此案,治安隊總署短短二十天的時間,已經連換了五位署長,抓了不下八百人,鬧得整個云安區雞飛狗跳,可依然沒有半點頭緒。
而目前最有可能的推測是被近來活躍的反叛軍所害……
這件事,無疑是羅輝的逆鱗。
據說這位仲裁長,已經足足半個多月沒有出現在仲裁所,每日都待在治安總署,監督那些治安隊徹查此事。
除了這鹿澤山,整個恒光城沒有第二個人敢在羅輝的面前提及此事。
而此言一出,羅輝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變得陰沉。
周遭的空氣也頓時凝固。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位仲裁長要暴怒之時,羅輝卻壓下了臉上的怒火,仿佛沒有聽見鹿澤山剛剛那番話一般,滿臉歉意的說道:“鹿老也不要太擔心,學員們前往下界試煉的時候,都會佩戴試煉終端,這東西有定位的功能。”
“雖然相隔太遠定位會有些許偏差,但我大概看過,最后幾次發送來的定位消息,小鹿都和羅裘待在一起,想來應該是匯合了。”
“有他在,小鹿不會有什么危險。”
聽到這話的鹿澤山臉上的怒色稍緩,雖說他不喜歡羅裘拋下鹿蒛的行徑,可羅裘的本事他是認可的。
有他在的話,鹿蒛想來是安全的。
但嘴上,鹿澤山卻并不愿意妥協,只是依舊不悅的道了句:“哼,最好是這樣。”
“自然,自然。”羅輝連連賠笑點頭,但在鹿澤山轉頭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容驟然收斂,看向鹿澤山目光也陰冷至極。
“星門鏈接成功。”
而就在這時,一聲電子合成聲忽然從星門處傳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顧不得繼續去看那難得一見的“大佬罵街”,紛紛側頭看向星門,臉上的神情都格外緊張。
……
鹿蒛當然很生氣。
是那種需要哄很久,才有一點點可能原諒楚星河的生氣。
所以她一個人氣沖沖的穿越了星門。
可當她踏入白武星的地面時,眼前的場面差點嚇得鹿大小姐轉頭又逃回坎萊星。
幸好,為了節約成本,下界試煉的星門都是單向傳送,否者下意識退后一步的鹿蒛真有可能,才出虎穴,又入虎穴。
然后,一大群醫護人員沖了上來,各種儀器一股腦的朝著鹿蒛身上招呼。
血壓、脈搏、機體穩定、病毒感染、瞳孔反應一些列關于她安全的身體參數在短短十秒不到的時間里,就得出結果,并且交到了鹿澤山的手里。
鹿澤山看見報過末尾的健康字樣后,終于放下了心來,然后快步走到了鹿蒛的跟前,紅著眼光,就說道:“小鹿鹿!我的小鹿鹿!”
“你可嚇死爺爺了!”
“你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爺爺怎么跟你奶奶交代!”
說著老爺子就要把鹿蒛抱入懷里。
鹿蒛聽著自家爺爺喚出的乳名,又看了看周圍不知為何聚集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的臉色一紅,趕忙阻止自己那試圖丟人現眼的爺爺,然后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安慰道:“爺爺,你冷靜點,我沒事。”
鹿澤山一愣,他家孫女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嬌生慣養都遠不足以形容家中對她溺愛的百分之一。
她能這么冷靜,那大概是確實沒有遇見什么危險。
鹿澤山懸著的心終于是放了下來。
而這時,羅輝與陳升也圍了上來。
“小鹿,我看試煉終端上的定位,你和羅裘最后這段時間不是都在一起嗎?他人呢?”羅輝率先問道,同時目光不住的朝著星門方向看去。
聽到這話的鹿蒛心頭咯噔一聲。
試煉終端上有定位……
那豈不是就說明他們是知道自己和羅裘是待在一起的。
可羅裘又死在了楚星河的手上。
這要是每個合理的解釋,楚星河豈不是會被羅家遷怒?
可若是自己現在解釋,萬一與楚星河口供對不上,不也是會害了那家伙。
此刻的鹿蒛沒了半點再生楚星河氣的心思,反倒腦子飛快運轉想著怎么應付眼前的場面。
“對啊,小鹿,羅裘那兔崽子呢?”見鹿蒛平安無事,鹿澤山心情大好,也幫著羅輝詢問起了羅裘的下落。
鹿蒛看了看一臉期待的鹿澤山,又看了看略顯焦急的羅輝以及周遭一雙雙急切的眼睛。
她一咬牙,狠下心腸,伸手用出了吃奶的氣力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掐了掐。
鉆心的疼痛,讓鹿大小姐一下子紅了眼睛。
“嗚嗚……爺爺……”
剛剛還勸說鹿澤山要冷靜的鹿蒛毫無預兆的撲入了鹿澤山的懷里,嚎嚎大哭了起來。
這場面看得眾人都心頭咯噔一聲。
鹿澤山也慌了神趕忙心疼的抱住鹿蒛,一邊細聲細語的問道:“小鹿別怕,爺爺在呢,告訴爺爺到底發生了什么……羅裘那兔崽子人呢?”
可鹿蒛只是將頭埋在鹿澤山的懷里,一個勁的哭著,仍鹿澤山怎么問,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好一會之后,背后的星門忽然閃爍,陳月琦與楚星河的身影接連走出。
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那處的鹿蒛,也沒時間去細想陳月琦為什么會和楚星河一同從星門中走出。
她只是在這時又往鹿澤山的懷里鉆了鉆,然后提高了音調大聲的哭喊著。
“我們遇見了尸潮……”
“羅裘他……”
“為了保護我們,一個人攔住了尸潮……”
“嗚嗚嗚嗚……”
那賣力的架勢,就像是生怕有誰聽不清她說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