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光城,是東三區僅有的三座超級城市。
主城區恒光區有著無數高聳入云的建筑,到了夜里,有燦爛如晝的霓虹,有川流不息的懸浮車與飛行器。
但位于恒光區旁的云安區,與之對比,就顯得極為不堪。
骯臟的街道,彌漫著臭味的棚戶,還有層出不窮的黑幫械斗。
自從百年前,神族文明降臨白武星,摧毀了原有的社會秩序,白武星就一直籠罩在神族的陰影之下。
神族給白武星帶來了以往不可想象的科技,但說來可笑的是,哪怕是在這個星際殖民都輕而易舉的今天,白武星的大多數平民卻都只能茍活在這破爛的棚戶中,為了溫飽掙扎。
富人們靠著財富,利用這些科技,成為了真正意義的高等人。
而被沉入底下的平民,被光明所拋棄,所以也就只能將自己浸泡在黑暗中,相互以更加殘忍的辦法廝殺競爭,去爭奪那渺茫的希望,亦或者麻木的享受虛假的歡愉。
楚星河的家就坐落在云安區的六城街旁的一座破舊小院中。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門前的路燈忽暗忽明,閃爍不定,奄奄一息。
徐冉要去餐廳打工,以往都是楚星河等著徐冉下班一起回家,但今天楚星河難得休假,就一個人先回來了。
他低著頭,從包里翻出鑰匙,打開了鐵門,院子破舊,但卻挺大,院前有一排石桌與配套的石凳,看上去能容納二三十人一同吃飯。
但里面卻出奇的安靜,并不像住了很多人的樣子。
這里在幾年前,是云安區唯一一個孤兒院,也沒有名字,只是被一個老人盡力經營著。
徐冉與楚星河就是被老人收養在這孤兒院中的孩子。
只是隨著恒光城推行了新的政策,對于孤兒院之類的組織縮減了財政預算,老人眼看著孩子們挨餓,只能自己在外多打了幾分工,甚至最后挺而走險去到了惡墮與低階惡魔肆掠的東二區狩獵,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的楚星河與徐冉剛剛十五歲,是這個孤兒院最年長的一批孩子,
又恰巧覺醒,成為了超凡者,依照白武星的政策,他們也得到了一些救助金,靠著這些救助金,二人與幾位同齡的孩子,一同勉力支撐著這個孤兒院,只是日子過得還是有些艱難,一段時間后,有人離開有人被領養,到了今天也就只剩下楚星河與徐冉二人,當然還有……
“喬喬!”楚星河走進了院中,將有些斑駁銹跡的房門關上,然后舉起手里的飯盒朝著院中的一個房門大聲喊道:“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你最喜歡的白斬雞!”
他的聲音在院中回蕩,卻久久沒有回應。
“喬喬?”楚星河又喚了一聲。
院門中一片死寂,依然沒有聲音響起。
他的眉頭一皺,臉色驟變,當下也顧不得其他,放下手里的餐盒就朝著院中右側的一間房屋走去。
推開門,打開房中有些昏暗的燈,楚星河一眼便看見有些簡陋的房門中,一位少女蜷縮在被窩中瑟瑟發抖的景象。
他的心頭一緊,趕忙走上了上去,坐在了床前。
床上蜷縮的少女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到來,她抬起頭,看向楚星河,有些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她有些虛弱的說道:“哥,你回來啦。”
女孩的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模樣倒是乖巧,可就是有些纖瘦,臉上也沒有什么氣色,就連雙唇都有些發白。
楚星河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伸出手將對方的右臂從被窩中拉出,然后定睛看去。
只見女孩的手臂上有一道手指寬的青色紋路從手背一直蔓延到她的腋下,然后從脖子處鉆出,幾乎已經快蔓延到下巴處。
“又惡化了!”楚星河的眉頭緊鎖,他低聲嘀咕道。
女孩似乎恢復了些力氣,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小聲說道:“哥,我只是有些困,就睡了會,你別擔心。”
楚星河卻根本不理會對方的話,只是轉頭看向房間角落處的書桌,上面有些這個年紀的女孩喜歡的布娃娃,雖然有些陳舊,但都算是洗得干凈,而除開這些,那上面擺放得最多的卻是各種藥瓶……
楚星河拿出了其中最顯眼那瓶紅色藥盒,將之打開,定睛看去。
藥盒被劃分成6X6的36個小格,每一格中都擺上著一枚紅色的藥片。
楚星河一眼看去,藥盒中剩余的藥片與買回來的日期明顯不對,他頓時面色不善的看向女孩,說道:“你這幾天,每天有按量吃藥嗎?”
女孩看出了楚星河的惱色,頓時低下了頭,小聲道:“我……我覺得這些日子身體好了不少,就想著每天少吃一片,這樣可以節約不少錢……”
女孩叫徐喬。
是徐冉的親妹妹,八年前姐妹倆流落街頭,是這孤兒院的老院長把她們帶了回來,撫養長大。
但與覺醒成為超凡者的徐冉不同,徐喬從八歲那年就患上了塔魯病。
塔魯神族是來自其他星域的高等種族,他們身上帶有的對他們完全無害的細菌病毒,但有時候對于白武星人來說卻是一場災難。
百年前,塔魯神族接手白武星時,已經大規模的給原住民們服用了可以免疫這些細菌病毒的藥劑,并且這種藥劑帶來的抗體,足以遺傳到下一代,但總有人體質特殊,無法與那些抗體共生。
不幸的是,徐喬就是這樣的人……
這種病癥,被統一稱為塔魯病。
就目前而言,一旦感染這類型的病癥,除非成為神裔,不然是無法根治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靠著一種名為塔魯K型的藥劑遏制病癥,只是這樣的藥來自塔魯母星,造價昂貴,尋常人根本消費不起。
哪怕是楚星河給徐喬購買的這種白武星本地的仿制品,價格依然不菲,一盒就需要三枚銀星幣,而一個月需要差不多三盒……
對于平均收入不超過十五枚銀星幣的東三區而言,這每個月九枚銀星幣的開銷,足以拖垮大多數家庭。
徐冉的父母也是因為這樣,才被逼上絕路,自殺的……
“當初爸媽就是因為我這個病,才會去找黑甲團的人借錢,最后才不得已……”徐喬低聲說著,眼眶有些泛紅。
“我聽姐姐說,你準備去塔魯礦場上班,那里太危險,我不想你去,我真的沒關系,剛剛我只是睡著了。”
這樣說著,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無恙,她還試圖站起身子,只是剛剛起身,腦袋便一陣暈眩,又跌坐了回去。
楚星河嘆了口氣,他能明白徐喬的敏感,他終究不忍心再去責怪,只是從盒子中拿出一枚藥片,遞了過去:“先把藥吃了吧。”
楚星河的語氣雖然平靜,但徐喬卻知道再這樣下去,是真的會惹楚星河生氣的,她怯生生的看了楚星河一眼,想說什么,卻終究不敢開口。
只是低著頭悶悶的接過了藥片,吃了一下去。
不消片刻,她蒼白的臉上便有了些許氣色。
楚星河也不多話,站起身子,走向門外,說了句:“洗個手,吃飯了。”
……
“嘗一嘗,街角新開的店,昨晚上我回來的時候,搶到了他們的優惠價,一整只雞才十枚銅星幣。”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碎花裙的徐喬才坐到了院外的石桌前,楚星河便笑呵呵的夾起了一大塊雞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那有說有笑的模樣,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方才的不愉快的影響。
徐喬的心底卻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她拿起筷子拈起雞肉,沒有食欲。
楚星河吃了兩口,也發現了徐喬的異狀,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對方:“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危險。”
“雖然說塔魯礦業每個月確實會出那么些亂子,可出問題的大都是些沒有專業技能的黑礦工,駕駛的機型也都是老舊的礦業Ⅰ型采礦機,我去那里,那可是經人介紹的,使用的都是Ⅱ型采礦機,培訓方面也通過了學院的考試,這種情況在工廠中出事的概率很低。”
徐喬悶悶的點了點頭,還是沒有動筷,只是沉默了一會,然后抬頭看向楚星河,那張稚嫩的臉上此刻泫然欲泣。
“可如果不是我,姐姐和哥都不用這么辛苦的,哥你就從來不覺得我是個累贅嗎?”
楚星河笑了笑,伸手抹去了徐喬眼眶中涌出的淚水:“說什么呢?我們是一家人。”
“再說了,塔魯礦業那么好工作,可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一個月八十枚銀星幣,別說你的病了,就是你姐在高等學府的學費都綽綽有余。”
“可是哥你本來也有機會去高等學府的……”徐喬還是有些自怨自艾的低語道。
高等學院與中等學院,看上去只是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
進入高等學院意味著你就正式進入了這白武星的精英階層。
前途無量倒還好說,可最重要的是,這也同時意味著,你將擁有成為神裔的資格。
而一旦成為神裔,那就等于跨越了人的層次。
那幾乎是如今白武星上的原住民,人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那哪能一樣,我覺醒的超凡紋章注定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成為神裔,去浪費那錢干嘛。”
楚星河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我去塔魯礦業辛苦幾年,等你姐畢了業,我把工位一賣,一個月在家里就有起碼四十枚銀星幣的收入。”
“到時候在恒光區買個房子,你姐再給我生個兒子,你好好養身體,到時候就交給你帶,咱們就跟在你姐的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呢!這小日子可不提有多舒坦……”
說道這里,楚星河見徐喬的情緒似乎好了不少,又打趣道:“到時候,你可得給我看緊了你姐,別讓她對我始亂終棄。”
十二歲的少女聞言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嗯,哥你放心,我會的。”
末了,小家伙又歪著頭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樣的許諾還有些不夠分量,旋即又補充道:“如果我姐抵賴,我就嫁給哥!”
正吃著飯的楚星河聞言,一個激靈,嘴里的飯粒頓時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