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

“您好，您是宋青峰先生的管家對嗎？”

對面的聲音很亂，背景音嘈雜，剛毅的男聲順著話筒傳了過來。

“……我是。”

管家沉穩(wěn)的聲音此時有些沙啞。

蘇鈺和宋斯年注意到了管家的反常，此時也都不動了，安靜地站在管家旁邊。

管家按開免提。

“我是首都交警***，接下來請您保持鎮(zhèn)定，不要慌亂。”

“三分鐘前，宋青峰先生和孟語蓉女士在首都大橋遇上連環(huán)車禍，鑒于兩位的身份特殊，請您配合警方聯(lián)系其家屬，我們已將兩位送往首都醫(yī)院，請您盡快抵達。”

“……好的，我知道了。”

管家的聲音徹底啞了下來，聲線都帶有明顯的顫抖。

“感謝您的配合。”

電話掛斷。

大宅里一片死寂。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宋斯年，他好像瞬間長大了似的，竟比管家還要鎮(zhèn)定許多。

“你給姥爺說明情況，我告知爺爺，現(xiàn)在叫司機過來，我們去醫(yī)院，不要驚動其他人。”

“是！少爺。”

宋斯年回應了一聲，緊抿著唇，拉著蘇鈺的手往外走。

他沒有問過蘇鈺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醫(yī)院，只是拉著人直接走，腦子里的弦緊緊繃著，扯的他生疼。

蘇鈺感覺到斯年哥哥握著自己手的力道越來越大，抬頭看人，卻發(fā)現(xiàn)斯年哥哥僵著身體，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毫無所覺。

于是她也沒再出聲，安靜的跟著宋斯年上車。

上車之前，蘇鈺拿出手帕隨意擦了擦眼淚，卻被宋斯年抓的更緊了，像是生怕她跑掉一般。

“哥哥，我會陪著你的。”

蘇鈺的第六感此時又發(fā)揮作用了，若有所覺似得，突然冒出一句。

“嗯。”

出乎意料的是，宋斯年竟然回了話。

他的語氣很鄭重，仿佛剛剛蘇鈺說的不是什么安慰人的話，而是下了山盟海誓。

蘇鈺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也再憋不出安慰人的話來，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正好她也需要捋一下思路。

系統(tǒng)說“命運線”是劇情在自動修正的，而她看過劇情，她的黑粉是完完全全按照現(xiàn)實進行創(chuàng)作的，只是憑空捏造出了男主女主而已。

雖然她是跳讀，但是她對這一點印象很深，還曾經感慨過這黑粉是不是自己曾經的同學，怎么對自己的學習生涯都有著驚人的了解，準確度極高。

她當時看完之后，還打算讓宋斯年幫自己查一下作者來著，結果卻直接穿進來了。

原世界叔叔阿姨出意外時，并沒有出現(xiàn)電話里所說的連環(huán)車禍。

也就是說，同人文里的車禍和現(xiàn)在發(fā)生的場景對不上。

“系統(tǒng)，連環(huán)車禍里面，是不是只有叔叔阿姨受傷最嚴重？”

如果命運線真的存在的話，那被這起車禍牽扯進來的普通人，就不會喪生，因為……他們本不該在這場意外中死去。

【……宿主，劇情的修復力度很強大。】

“我知道了。”

蘇鈺垂下眼，再次確認：“只要我完成惡毒女配任務，就可以回家嗎？”

【是的。】

1327對此確認的很快，絲毫不含糊。

【完成了劇情，我們就能收到劇情回饋的能量，就能送你回家。】

“好。”

蘇鈺應著，卻并不見得有多高興。

她偏頭看向面色慘白的宋斯年，有些難過，又有些說不出的憤恨。

哥哥還不知道叔叔阿姨一定會死呢……還抱有希望嗎？

蘇鈺低著頭，睫毛沾上水珠，強忍著沒落下來。

即使結果已經擺在面前了，但她還是不愿意相信。

她還是抱有僥幸……

*

首都醫(yī)院，重癥病房門外。

蘇鈺和宋斯年是最先收到消息的，因此也到的最早。

今天的暴雨下的很大，氣溫驟降。

三人出門匆忙，都沒有顧得上加衣服。

“哥哥……”

蘇鈺坐在宋斯年旁邊，冰冷的長椅讓她的身體不自覺顫栗。

不管怎么說，身體還是四歲多，沒有那么抗冷。

宋斯年注意到了她的難受，再怎么煎熬慌亂，他還是給蘇鈺分去了一點注意力，他看向管家。

“你帶她去添件外套。”

車上有備用衣物，增添衣物不算麻煩。

“是，少爺。”

管家答應著，帶著蘇鈺離開，同時讓保鏢們離宋斯年更遠些，讓宋斯年一個人待會。

兩位主事人都在急救室里躺著，氣氛沉重緊張，因此蘇鈺和管家只是默默走著，并沒有搭話。

拐過走廊，路過另一間急救室，就是電梯了。

“1327，那不是顧寒嗎？”

蘇鈺無意間掃了一眼右側，急救室門口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好像是顧寒？

太多保鏢保護著了，蘇鈺看不太清楚，對自己沒有那么自信，因此詢問1327。

這算是bug嗎？

至少她不記得自己有在醫(yī)院見過小顧寒，在她的記憶里，她和竹馬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宴會里，并不是此時。

【是的，宿主。】

系統(tǒng)還算靠譜，他略一掃描，給出了肯定答復。

“小姐？”

管家發(fā)現(xiàn)了蘇鈺的停頓，適時停下來詢問。

“沒事。”蘇鈺收回目光，給了管家一個催促的眼神：“我們走吧。”

“是。”

兩人急匆匆地下樓離開。

身后的小顧寒似乎若有所覺，回頭，盯著兩人遠去。

他面上默然，望向蘇鈺的眼神卻帶著熾熱。

……

“哥哥，我們回來了。”

蘇鈺和管家回來的很快，來回不超過一刻鐘，除了經過顧寒時，蘇鈺又情不自禁的愣了會，再沒多耗時間。

“嗯。”

宋斯年頭也沒抬，聽見蘇鈺的話，才勉強應了聲。

瞧起來情緒依舊是緊繃著的。

“哥哥，蓋上。”

蘇鈺輕聲說著，小心的將大衣給宋斯年披上，又強行將自己的手塞進宋斯年的手中，給哥哥冰涼的手帶去一絲溫度。

宋斯年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來，微微顫抖的身體安靜下來，順著蘇鈺的力道，靠在了蘇鈺身上。

“哥哥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孩子……”

第一次見到宋斯年這般脆弱，雖然早有預料，但蘇鈺還是覺得很心疼。

宋斯年護在自己身前的一幕幕逐漸散去，換成了面前小宋斯年孤單的樣子。

急匆匆的腳步聲驟然響起，又在兩個孩子面前猝然停下。

蘇鈺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抬頭，就見到了自家父母。

因為遺囑的關系，蘇紹和江柔也收到了消息，而且他們是先收到通知的，因此要比宋家其他人還要早一些。

只是這噩耗來的突然，兩人都沒有防備，眼下也是神色焦急，衣冠不整，慌亂不已。

見到兩個孩子好好的坐在急診室門口，才略微鎮(zhèn)定了下來。

“年年……”

見宋斯年安安靜靜坐在長椅上，江柔本想好好安慰一下孩子，可話一開口，又立刻想到了急診室躺著的好友，頓時沒控制住情緒，聲音啞了下來，就要掉眼淚。

一旁的蘇紹見妻子哽咽，立刻開口，不讓兩個孩子的失態(tài)：“叔叔阿姨來了，我們一起等。”

他示意妻子不要再打擾宋斯年，江柔會意，掩飾住自己的失態(tài)，避免被宋斯年看到了也跟著傷心。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宋斯年和蘇鈺旁邊，無聲地陪著一起等結果。

兩人自從來了之后，蘇鈺的眼睛就一直盯著他們，瞧著他們的動作，直到媽媽坐在了自己旁邊，才低下頭來，沒再多看。

“1327，現(xiàn)在斯年哥哥的狀態(tài)不好，宋家的那群親戚馬上聞著味來了，我們要想辦法把他們攔住。”

她原世界的記憶沒有這一段，也沒想到解決辦法。

雖然1327如今一點功能也沒有，但到底還是系統(tǒng)，也能稱得上是帶腦子的軍師。

它靠著系統(tǒng)算法，憑借目前的已知情況，很快推出結果。

“你爸媽已經攔著了。”

那就行。

蘇鈺放下心來，抬頭盯著急診室頂上的紅燈看。

算到現(xiàn)在，差不多也過了兩個小時，周圍仍是靜悄悄的，依舊是沒有消息。

時間越長越危險。

不光是蘇鈺知道這個道理，宋斯年明顯也知道，他的狀態(tài)也越來越不好。

他凝望著潔白的病房大門，仿佛預感到了什么，狀態(tài)越來越不好，像是一根被不斷后拉的弦，要么把拉弦的手指割的鮮血淋漓，要么承受不住，徹底斷掉。

紅燈一直亮，讓人等的心慌、麻木。

“咔噠。”

緊閉的房門打開。

醫(yī)生帶著口罩，望著坐在門口緊盯著他的四人，聲音悶悶的：“節(jié)哀。”

走廊驟然陷入死寂。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蘇鈺自己也記的不太清了。

她以為自己能保持冷靜。

至少她從未來而來，已經經歷過一遍這樣的場景，系統(tǒng)也暗示過命運，對結局有所預料，而且她已經盡全力，無論是對宋斯年，還是宋父宋母，以至于在病房門口，她還能分出許多精力關注宋斯年，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節(jié)哀兩字，親耳聽著，才真真切切有實感，才真正意識到原本鮮活的兩個人，是真的從此消失了。

蘇鈺沒意識到自己哭的凄慘，眼淚珠子似的不停掉，看不到停的時候。

也沒意識到一旁的宋斯年盯著她的眼淚，自己的情緒像是消失了，面上一絲表情也無。

他要掉的眼淚像是被她拿走了。

兩個孩子被醫(yī)生的噩耗驚的失去反應。

一旁陪著的蘇紹和江柔也很難受，他們是接到遺囑了的，自然也看到了宋斯年的處理結果。

宋父宋母把兒子交給他們，肯定是宋家內部問題很大，好友臨終托孤，這種時候，就更應該穩(wěn)重可靠。

兩個成年人迅速著手處理后續(xù)事宜，當夜，宋斯年被直接帶回了蘇家。

江柔陪著宋斯年和蘇鈺一起吃了晚飯，就匆匆離開了。

她悄悄囑咐蘇鈺照顧好宋哥哥，又詢問宋斯年能不能和蘇鈺一起睡覺，理由是蘇鈺怕打雷，晚上會害怕。

讓剛剛宋斯年和同齡伙伴在一起，在新環(huán)境有個熟悉的人陪著，無疑是大人能想出的最好方案。

宋斯年主動拿著手帕敷蘇鈺的眼睛，同意了這個安排。

蘇鈺還在哭，她的眼淚一直沒停，抽抽噎噎的，像是悲傷過度，也像是被嚇到了。

她到底只有四歲，年紀小，蘇父蘇母以為是被今天的陣仗和不能見到宋父宋母噩耗嚇到了。

只有蘇鈺自己知道，情緒無法緩和，除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直觀的面臨死亡之外，更是因為，她意識到了如果自己回不了家，對真正的親人來說，自己就是突然死亡了。

突然地離開了。

她被千寵萬寵的長大，就算是穿進書里，熟悉的人也都在身邊，即使知道自己在書中，也沒有太多的割裂感，而是很自然地融入小說里了。

可這次，叔叔阿姨的死亡，讓她真正意識到了規(guī)則的殘酷，像是一片懵懂浮萍，直到暴風雨來臨，被卷的七零八落，才意識到自己是沒有根的。

自記事以來，蘇鈺從未如此缺乏安全感過。

“小鈺？”

宋斯年看出了蘇鈺的心不在焉，即使女孩的眼淚還在流，但她的眼神卻是空茫的。

“哥哥……”蘇鈺抬頭看著高她一個頭的小宋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她聲音還帶著哭腔，但因為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丟人，情緒也慢慢緩和下來了。

宋斯年輕聲說了一句“嗯”，就又不說話了。

蘇鈺現(xiàn)在完全緩過來了，聽著宋斯年的話，有些著急起來，畢竟在自己的印象中，對熟悉的人，宋斯年不會話少到一個字一個字蹦。

是還在想著叔叔阿姨嗎？

蘇鈺怕宋斯年傷心到出問題，當即就拉著人往上走。

“哥哥，我們去洗澡吧。”

用暖和的水泡著，宋斯年的注意力就會被轉移吧？

宋斯年應：“嗯。”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樓，蘇鈺帶著宋斯年進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蘇鈺此前一直是單方面交朋友，所以這倒是宋斯年第一次來蘇鈺的房間。

蘇鈺房間的裝修風格有點出乎宋斯年的意料。

房間并沒有被粉紅色包圍，也沒有數(shù)不清的芭比娃娃，而是整體呈米黃色，柔軟，溫暖，燈光打下來，莫名的溫暖睡意襲來，讓人情不自禁卸下戒備。

就像蘇鈺這個人一樣。

外表非常不好相處，熟悉起來，又會發(fā)現(xiàn)她內心的天真善良。

見宋斯年沒有排斥，身后的蘇家老管事開口詢問道：“少爺，要我?guī)闳幔俊?

他的聲音和藹，符合絕大多數(shù)孩童對爺爺?shù)南胂螅瑢λ嗡鼓甑膽B(tài)度也很恭敬，能感受到管家發(fā)自內心的尊重。

一個值得自己尊重的人。

宋斯年聽完管家的話，點頭，跟著進了浴室。

他在宋家一向獨立，不讓其他人插手，如今到了蘇家，倒底還是要入鄉(xiāng)隨俗比較好。

蘇鈺見宋斯年和管家進了浴室，也準備進房間，卻被身后的少年叫住。

“小鈺，過來。”

少年人站的筆直，比宋斯年還要大上兩歲，話少，很是穩(wěn)重，只是氣質是成熟了，卻缺了點這個年齡的鮮活勁。